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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皇帝写起居注的日日夜夜(17)

作者:茶深 时间:2018-05-18 14:35:51 标签: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因缘邂逅 宫廷侯爵


崔公公急出了一头的汗,道:“宋大人,您刚才是干吗去了?”

我笑嘻嘻地道:“看到了个可心的玩意儿。”

林文定说:“还好皇上宽宏大量,没有治你的罪。”

我说:“是是是,下次再也不敢了。”

回到宫里,一路车马劳顿,我和林文定先回史馆换衣服,郡王身故,宫中不改颜色,我和林文定都是一身奔丧的装束,未免太惹眼。

我换完衣服,没等林文定,一个人先跑了,留着他在屋子里惨叫。

“皇上!”我推门进上书房。

阿毓正在写字,悠悠放了笔,看我,问:“怎么了?”

我摊开手心,道:“给你。”

阿毓脸腾地红了,伸手从我掌心里夺过一个,藏在袖中,才问:“给我做什么?”

阿毓在收人东西这方面真的一点儿都不矜持。

我说:“怕你伤心过度,看你时常喜欢这些小玩意,买来讨你欢心咯。”

阿毓说:“我又不是永安……”

我笑嘻嘻地拉他藏在袖中的手,说:“好好好。同心同结,我只送给你,不送给别人。”

阿毓按了按我的手,说:“你不负我,我也定不负你。”

我笑着点头。


29.

只是匆匆收拾了一会儿,阿毓执意要去天牢看犯人,我上午听我爹说了大致情况,看着阿毓一副雄心壮志的样子,心里揪了一下,怕他失落,又不能告诉他这事儿不好办,只能硬着头皮随他去。阿毓没个心腹,平日里大臣说一便是一,也怪不得他要亲自去审问一番,才能放下心。

刑部早就听说阿毓要来,张大人在门口候着,先前专门提了那十三个匪徒来给阿毓过眼,一个个牛高马大的,倒真是一副草莽的样子。阿毓翻了翻刑部递的册子,丢到一边去,道:“犯人是何时入京的?”

张大人毕恭毕敬地回答:“回皇上的话,是三日前入的京。”

阿毓皱了皱眉,也是,比汉阳郡王的棺椁来得更快,汉阳郡王身份尊贵,在山西恐怕还有一遭别的仪式,而犯人是路上十万火急押解的,途中也算是山高路远,竟然一个人也没折,恐怕是这途中的大大小小官吏都噤若寒蝉,不敢给他再出什么乱子,可是,已经三日了,什么也没问出来。

阿毓问:“十三人都说是临时起意,不识郡王身份?”

张大人连连点头,道:“这群匪徒在当地也算有名,晋王派人押解来京,已经把各人的背景一一详述,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没有其他亲眷,之前在山上拉帮结派,打劫路过商贾,当地官兵也围剿过多次,只是这群匪徒每每仗着山形地势,剿匪收效甚微。”

阿毓冷笑道:“孤儿?山匪起家总要有点由头,就算他无父无母,这日常吃喝用度,还有这刀兵剑器,是无中生有不成?是谁撺掇这伙人开始洗劫路人,是谁养活了这伙人,这也查不出?”

张大人道:“这伙匪徒盘踞此山数十年,吸收了其间大大小小的山匪,晋王殿下调来县志,也只说是一群流民纠集,想要查出根源,恐怕……”

流民纠集最是复杂,我皱了皱眉,恐怕这是一桩无头案。可是就算汉阳郡王死于这样荒谬的飞来横祸,十三人统统斩首示众,省事得连九族都不用诛,亲王府会接受这样的定论吗?恐怕难免觉得阿毓有意包庇牵连的门阀。

阿毓咬着牙道:“一个个地审,天牢酷刑走一遍,留口气在就行,我不信十三人个个那么硬气……”

阿毓不但要看口供,还要看犯人,天牢闷热潮湿,宛如阴间,血腥透着生霉的酸味,熏了林文定一个大跟头,我也是硬着头皮猛喘几下才把那股恶心反胃的感觉压下去,阿毓在前头却不为所动。

也是,阿毓幼年跟着礼亲王行走刑部,不知见过多少。他第一次见的时候,大概不超过十岁,我十岁看到这种场面,恐怕晚上回去都要发噩梦。我突然有点埋怨先皇,好好的小太子,读读书写写字就行了,何必让一个小孩子来这种地方。

张大人停了下来,给阿毓指:“皇上,这就是十三人中主犯王五。”

林文定在我身后不由得“啊”了一声,我抬眼一看,昏暗的日光下,角落里躺着一人,我不确定那是不是还算个人,或者只是一团肉块,血肉模糊,只有那肉块有轻微颤抖的时候,我才能确定这是个还会呼吸的人。

林文定捂着嘴几乎要吐出来,我悚然心惊,撇过头去不敢再看,阿毓却眼睛也不眨,道:“没想到竟然是个好汉,”他笑笑,“也是,不然如何有这样的熊心豹子胆,郡王都敢杀?”

在场官吏都抖了几抖,阿毓分明是笑着的,我却汗毛倒竖。

那是杀气。阿毓要杀他们的时候,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我突然发觉了我看阿毓,总觉得他乖顺可人,像只亮着软绵绵的小爪子的小猫儿。然而他毕竟是先皇的儿子,是先皇觉得像自己的儿子,他是生杀予夺的帝王。我之前虽说伴君如伴虎,那也是些小儿没见过世面的玩笑话,如今见了阿毓这样的一面,我又心惊,又心疼。

阿毓本性烂漫,是如何磨练,才有这样的铁石心肠?

之后犯人又审了一个月,什么都没审出来,汉阳郡王入土为安,三七已过,太王妃还是整日跑到太后宫里哭诉,也是,这样的血案冤屈,她老人家乃至亲王府上下,若是没有个交代,死都不会瞑目。

春暮,人间芳菲落尽,我在廊檐下哀叹,不知我二哥还是否有机会看着京城落花?

阿毓焦头烂额在刑部,上书房,太后宫里左右周旋,晋王那边也等得心焦,谨妃又日日来上书房,皇上不见就跪着,阿毓让我出去把她请回去,我俩面面相觑,倒有些同病相怜之感。

“谨妃娘娘请回吧,皇上不见。”

谨妃看了看我,道:“宋大人和自家兄弟关系好吗?”

我笑笑,没说话。

晋王和我家是同一条船上了,难免有合纵连横之意,然而我家既然连公主的婚都敢拒,更不用提和什么异姓王共同筹谋,恐怕我爹就是掉脑袋,也不愿做这种事情。我虽没那么多条条框框鸿鹄大志,为了救我二哥一家,刀山火海都舍得出去,然而现下我不止是宋家人,也是阿毓的人。背后对他另有一套的事情,我做不出来。

谨妃走后,我爹派人给我递信,我看了看把字条撕了,进去找阿毓。

阿毓看我来了,脸突然红了一下,说:“花。”

“啊?”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我方才出去恭送谨妃,蹭到了上书房前的桃树。我左右拍打了一下,干咳一声,说:“林大人,你的坠子落在前门了。”

林文定一脸呆滞,左右摸了一下,果真发现腰间的系璧没了。他匆匆出门去找。

我走过去,低声同阿毓说:“阿毓,今晚我去你寝宫,可好?”

阿毓脸更红了,嘀嘀咕咕了一阵,说:“随、随便你。”

30.

晚上我同林文定回了史馆,林文定嘟嘟囔囔埋怨我说:“什么掉在外面,分明是早上的时候匆忙之下我忘在史馆了。”

我笑着同他赔罪。

明天正好是我休沐,我找了个由头就说因为我二哥的事情,我家急着找我回去商量,林文定很是理解和同情地看着我,说:“需要什么帮忙尽管说。”

我连连道谢,出了史馆拐了一个路口直奔紫宸殿。阿毓上午有给我令牌,守卫眼皮都没眨一下就放我进去了。

我理了理衣服,推开门。

紫宸殿照例灯火微弱,一个是先皇传下来的,不喜欢搞金碧辉煌那一套,二是阿毓这里也没什么侍寝的人,自然也不大张旗鼓。宫内外间还有伺候的宫人,见了我连忙引我进去,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看来阿毓晚上召朝臣面谈也是挺经常的,国事如山,有时候一刻也等不得。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能休息好。

阿毓看我来了,把服侍的宫人都屏退了,站得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说:“你、你来了。”

我说:“皇上,你这样很容易被人发现的。”

阿毓摸摸鼻子,说:“哦,那我尽量,从容一点。”

我走过去撩开下摆一把在他面前跪下,说:“皇上。”

阿毓大惊失色,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俯下身去,说:“恳请皇上夺了我父亲的官,此事全是我父亲养子不教的过,然而家父舐犊情深,请皇上念在家父数十年忠心耿耿报效朝廷的份上,饶了我二哥,我二哥回京后,宋家一定对其严加管教,宋轩一房,愿永不出仕。”

阿毓站着,脸色发白,不说话。

我继续说:“礼亲王一脉虽单薄,但知交满座,桃李天下,如若皇上不给亲王府一个交代,恐怕要让天下人寒心。而晋王是先皇的左膀右臂,多次立下汗马功劳,有从龙之功,谨妃亦在宫中兢兢业业服侍皇上,皇上若是重罚晋王,恐怕外朝动荡,人人都以为皇上以皇亲为上,而不对皇上尽忠。而我宋家,人口简单,亦无朝野权力勾结,我父亲赤胆忠心报效皇上,绝不会为了此事对皇上有一点怨怼,只是他年老体弱,只求皇上让他告老还乡,从此再无记挂。我宋家虽门第低微,事君之心绝不敢忘。”

阿毓伸手去拉我:“你先起来,我知道,我知道的,你先起来……”

我抬头对他说:“阿毓,不能再犹豫了。”

阿毓说:“我怎么做,你会好受点……?”

我说:“没事。这是我们一家都讨论过的事情,我们心甘情愿,你千万不要举棋不定。”

阿毓问:“是宋阁老要你来的吗?”

我汗湿的手偷偷在衣服后摆擦了擦,说:“是,也不是。”我拉住他的手,“我还想见见你。”

阿毓虚弱地笑着,说:“我还要谢谢宋阁老,养了个好儿子。”

我爹一生为朝廷尽忠,只可惜晚年不保,罢黜之后,外面说话估计会很难听,特别是那群不知人间疾苦的读书人,诶,都是命。

我说:“阿毓,你别怕,挺过就过去了,日子还长着呢。”

阿毓叹了一口气,说:“想罚的人,罚不到。想赏的人,也赏不了。”

我指着我的嘴,说:“那你赏我一个吻可好?”

阿毓脸一红,推开我,忽然抬头正色道:“宋轻,我想同你行巫山云雨之事。”

我吓得差点栽了一跟头,一身冷汗拉住他,问:“阿毓,是谁教你说这种话的?”什么巫山什么云雨,他是襄王我也不是神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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