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妻(13)

　　他们来时水风正在院子里喂鸡，眼见着一行人冲进来，有些莫名。上回唐玮来时只带了两个小厮，这回竟然带了这么多人，不知道打着什么坏主意。
　　双拳难敌四手，水风再如何凶悍，也很难拦住这么多人，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几个劈柴扫地的老妈子就冲过来把他按在了一边。
　　唐玮见“她”终于不能动弹了，抬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还试图去摸那张红艳艳的嘴唇，险些被水风咬到了手指。他啧了一声，心道等他找到了印章，非要这小丫头片子好看不可。
　　他扬声道：“进去好好地搜，别遗漏了什么，这院子里也好好翻找翻找，一定要找到印章！”
　　“二叔真是好兴致啊，一大早的带这么多人来侄儿院里，不知可是要找这些？”没等家丁推门而入，大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唐无啸慢悠悠的走了出来，扬了扬手里的东西，正是唐玮朝思暮想的印章和地契。
　　眼见他这般神态自若，条理清晰，自然不可能还是个傻子，唐玮心中一惊，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
　　老妈子还用力按着水风，有一个人的手直接捏住了水风受过伤的胳膊，那伤本来已经快好了。唐无啸扫了她们一眼，冷声道：“滚开。”
　　事态发展的太过突然，水风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怔怔的看着唐无啸，他不太习惯傻子这个样子，一时间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变得厉害起来了。
　　唐无啸搂住他的腰，捧着他刚刚被捏过的手来看。水风挣扎间掉落了发簪，长发凌乱的散在肩膀上，他的皮肤又太白，略微用力就会留下看起来很严重的红痕，与原本变浅了的淤痕混在一起，看着格外的可怜。
　　唐无啸彻底黑下了脸，看似淡淡的道：“二叔今天好大的火气，带这么多人来，不知侄儿哪里得罪了您？”
　　唐玮已经起了一身的冷汗，这侄子他最清楚不过，整个一笑面虎，早知道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弄死他，怎会听老三那个糊涂虫的，搞什么毒草，这下好了，拖着拖着竟然叫他醒了。
　　腾出手来以后水风用手背不停地蹭脸，他被唐玮捏了那一把，难受的要命。唐无啸留意到他这个动作，轻轻的揉了揉被他蹭红的那块皮肤，问道:“脸怎么了？”
　　水风向来没有顾忌，指了指唐玮道:“他摸我。”
　　此言一出，唐老二的脸都白了，支支吾吾的道:“误会，这都是误会，无啸啊，即使你的病好了，那唐家还是你做主，二叔是替你掌管这个家，才想来找找印章的，你千万别误会二叔啊。”
　　唐无啸安抚了水风，让他帮自己拿着东西，又问他是被哪只手摸的，得到答案以后唐大少爷自顾自的走到唐玮身边，笑了起来，不紧不慢的道:“误会不了，二叔是什么意思，我这侄子当然最清楚不过。”
　　没等唐玮松下这口气，唐无啸突然出手捏住了他的右手，用力的朝上一折，只这一下唐老二的手腕骨立马发出了清脆的折断了的声响，他惨叫了一声，捂着手跌坐在了地上，痛苦的哀嚎。
　　唐无啸抽出手帕来擦了擦手，依旧是和善的笑着，吐出来的字却叫人害怕:“叫你一声二叔，是让你有自知之明，不是让你到我院中来欺辱我夫人的。即使你为老不尊，这二爷的名头，就摘了吧。”
　　他不过是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满院的家丁愣是没有一个敢动的，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唐无啸只要清醒了，这唐家做主的就不会有第二个。
　　因此当大少爷瞄了一眼还在地上扑腾的废物，让把人绑了丢去祠堂的时候，家丁几乎没有迟疑，立刻把唐老二拖死狗一样拖出了北院。
　　唐无啸对小厮道：“给二少爷送个信，让他立马回来，再把所有管事的都喊到祠堂去，告诉他们，大少爷要动家法。”
　　小厮忙不迭的点头，朝门外跑去，这是个大消息，不出一刻钟的功夫，所有人都会知道唐家的大少爷回来了。
　　要动家法是件天大的事，唐家的家法与别家不同，一动起来就是祖籍除名，赶出家族的重罚。当年老太太活着的时候也只动过一次家法，是分支的一个当家的儿子辱了个丫头，还把人家一家都给逼死了，这才动了家法。
　　直到北院重新归于平静，少奶奶才反应过来这傻子是好了，不过怎么突然就好了，早上的时候唐无啸还缠着他让他喂呢，一点也看不出好转的意思。
　　唐无啸深知这事不掰扯几天都无法结束，真的忙起来就顾不上北院了。他捡起了掉在雪地里的银簪，替水风重新梳理好挣扎时被弄乱的长发，哄他道：“外头冷，先进去吧，一会我叫小厮来把暖气烧热。我这几日忙，等闲下来再跟你细说，要是有事就喊个小厮，叫他来找我便是。”

　　☆、24
　 恭喜唐老二喜提便当。

24

要动家法不是一件小事，唐家的老古董们还没有死绝，平日里只拿孝敬不做事，一遇到能拿乔的时候却立马拄着拐杖跑了出来。
唐无啸安安稳稳的坐在主位上，吹了吹茶杯里飘着的茶叶，这些日子大少爷在北院喝的都是白开水，少奶奶做东西十分随心所欲，饿不死就行，也算是可爱之处。
茶是好茶，带着天然的苦涩味道，有人忍受不了，有的人却甘之如饴。唐无啸喝茶喝的开心，有人却沉不住气了，说不上是哪个叔公，总之胡子白发一大把，颤巍巍的站了出来，道：“这家法岂有擅动之理，唐玮毕竟是你的长辈，咱们唐家没有小辈处置老辈的道理，这是祖宗立下的规矩！”
唐无啸咽下了茶，慢条斯理的道：“叔公既然说起规矩，那无啸倒是想问问，咱们唐家可有叔父为老不尊调戏侄媳妇的道理？唐玮公然入院，欺辱我妻，夺我家产，难道也是祖宗立下的规矩不成？我不过病了些时日，这唐家是谁当家做主，你们一个个的就全给忘了！”
他对外一贯是斯文儒雅的性子，从未与人明面上翻过脸，如今大发雷霆，哪个还敢说话。唐玮是什么样的东西，唐无啸又是怎么莫名其妙傻了的，哪个心里没有点数。
大少爷明面上说的是家产夫人，多半是不想让唐家的脸面丢得太过干净，否则叔叔毒害侄子的事传出去，还不把老祖宗给气活了。
唐玮被绑了手脚，堵了嘴巴，一时间口不能言，眼见唐无啸不过说了一句话就没人再敢为他说半句，立马急了，嘴里呜呜直叫，祠堂如此阴冷，他却冒了一头的白毛汗。
这件事明明是他和老三一起做的，可老三这个不仗义的东西竟装起了缩头乌龟。唐玮心如死灰，明白自己这时候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唐无啸不提老三，恐怕是不想把事情闹得太过难看，他若是想活着，就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
“其实大家都是姓唐的，无啸也不想背上不忠不孝的骂名，在座各位皆是我唐家德高望重的长辈，今日请各位来便是做个见证，省的日后翻起旧账来不清不楚。”
唐无啸缓和了语气，扯起唇角笑了起来，他这笑外人看来十分亲和，看在唐玮眼里却如地狱阎王般可怕。他耳听到自己侄子道：“唐玮违背家规，杖四十，自今日起革其名，去其位，再不许称是唐家之人。”
失了唐家的身份，自然不能再住在唐家的院子里，唐无啸也算是厚道，没有夺去唐玮的家财，只是让他尽快带着家眷滚出唐家。
唐玮的家眷中只有大闺女唐娟茹与唐无啸走得近些，她在学校里得知此事时已过了一日，小姑娘匆匆忙忙赶回来一看，别馆里一片凄惨，她娘哭得眼睛都要肿了，抱着她道：“娟儿啊，这可怎么办啊，娘一把年纪了，过什么日子都无所谓了，可你的名声怎么办啊，你以后还怎么嫁人啊！”
唐娟茹年龄虽小，却比娘看得通透。她心中清楚，所谓的赶出唐家不过是给外人看的，唐玮做下了这样的事情，唐家是容不得他的，一朝出了大院的门，别说是名声了，就是命也没了。娘是个没有主见的，丈夫若是死了，她也是活不了的。
她为娘抹去了眼泪，咬牙道“娘，您别哭了，我去求求大哥，求他放爹一马。”没等二太太说出什么来，小姑娘已风风火火的跑出了门去，她跑的太快，路上还差点跌倒，等好不容易跑到了北院，她已喘得无法站立，半靠在门上歇了好一会，才敲响了紧闭的大门，喊道：“大哥，大哥你开开门，我是娟茹！”
喊了一会，院门被人拉开了一条缝，开门的却不是唐无啸，而是个小厮，下人惯是见风使舵的，见了她一点笑模样都没有，冷声丢下一句大少爷不在，院门就又被砰的关上了。
水风在屋里听着有人敲门却没人进来，有些好奇，用手抹去了玻璃窗上结起的水雾，问道：“是谁来了？”
小厮就道：“回大少奶奶，是娟茹小姐，她找大少爷，可大少爷走时吩咐过不让别人进来，小的就让她走了。”
娟茹是谁，水风压根不知道，他也不感兴趣，有些无聊的靠在了榻上。他才知道这屋里原来还能这么暖和，暖得像夏天一样，一点寒风也吹不进来，只是傻子不在，他待在屋里也没事做，想出去喂喂鸡也被人劝着进屋来，直说大少爷会生气。
喂个鸡而已，他生得哪门子的气，这鸡还是他的宝贝呢，日日去蹲着看，要是饿死了恐怕才会生气呢。
水风赤着脚，溜达到了书桌边上，盯着桌子上的黑白照片看。那上头的唐无啸和昨天的唐无啸是一样的，眼神清明起来，笑起来也没了傻气。
唐无啸以前说不叫别人欺负他，原来真的说话算数，水风戳了戳照片上的大少爷的脑袋，唇角忍不住扬了起来，小声道：“傻子。”
他在屋里暖和，外头可就没有这么舒服了，唐娟茹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唐无啸，只能坐在门口等大哥回来，天气不好，风吹得她几乎睁不开眼来，硬撑着不叫眼泪掉出来。
她恨极了唐玮做下的丑事连累了娘，从小的时候她就冷眼看着唐玮朝屋里一个一个的娶，每娶回一个，娘就哭一宿，后来娘的眼泪干了，便不再哭了，只说这就是自己的命。
从小她就发誓，要出去念书，决不能和娘一样被囚在这小小的院中，不论生还是死都无法自己做主。她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反抗命运，直到今时今日她才明白，原来真的有命。
从白天一直等到傍晚，等到太阳的尾巴只剩下一小截的时候，唐无啸才终于回来了，他独身一身，没有带着小厮家丁，手里拎着一个食盒。
见了他，小姑娘的委屈终于憋不住了，大哭着扑到了唐无啸怀里，抽泣道：“大哥，大哥我求求你，你放过我爹吧。”
唐无啸料到了她会来，只是没想到她会守在门口等了这么久，他轻轻地拍了拍唐娟茹的后背，抽出帕子来替她擦眼泪，柔声道：“乖，娟儿不哭了，你既叫我一声大哥，我哪会放着妹妹不管。等这事了了，大哥送你去留洋，你不是总说想去法兰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