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光灯与闪光灯(54)

　　一束手电筒发出的白色灯光照在了他们的头上。
　　“哎呀，你们这些年轻人，大半夜鬼鬼祟祟的，在这里搞什么呢？”
　　秦楮杉愣了一秒，随即迅速地把陶熠的外套罩在了他的头上，把他的整张脸挡了个严严实实。
　　好在晚间巡逻的保安大爷似乎也根本不认识陶熠这号人，他看了秦楮杉一眼，满脸嫌弃道：“哟，还知道害臊？”
　　秦楮杉赶紧说：“不好意思，我们这就走。”
　　保安大爷摇着头走了，嘴里啧啧道：“两个大小伙子，噫……”
　　等他一离开，秦楮杉就一把将陶熠头上的外套扯了下来，另一只手已经不受控制地扬了起来：“你他妈疯了么！”
　　没等他的巴掌落下来，手腕就被陶熠一把攥住了：“你不是问我敢不敢出柜吗？”
　　陶熠那双星星般的眸子此刻坚定地注视着他：“我告诉你，我敢。”
　　就在那一瞬间，秦楮杉感觉到自己的内心产生出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
　　慌乱、愤怒、不解……
　　还有一丝他不敢承认的，莫名奇妙的悸动。
　　这样的悸动让他对自己感到无比的恶心。
　　秦楮杉忽然觉得浑身都失去了力气，他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又被陶熠伸手拉住。
　　秦楮杉一把推开了陶熠，虚脱般地摇了摇头：“我们俩都他妈疯了。”
　　秦楮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服陶熠，让他别跟着自己，然后又一个人魂不守舍地走回学校的。
　　他的脑海里只是不停地重复着弄堂里的那个吻，以及他当时心悸得几乎要昏厥的感觉。
　　他根本不敢想象，如果当时真的被人拍到了怎么办。
　　流量偶像曝光恋情，还是和一个男人。
　　何其荒唐。
　　换作别人也许还觉得这没什么，甚至能赞美一句真爱大于一切。
　　但秦楮杉绝对做不到，哪怕故事的另一个主角是他自己。
　　他的身份是一名粉丝，他太懂得偶像应该拥有怎样的自觉了。
　　陶熠身为一个享受万千追捧的偶像，是合该永远站在神坛上的人。
　　他永远不能从神坛上走下来，否则那便是亵渎，是欺侮，是对所有粉丝的辜负。
　　虽然秦楮杉只比陶熠大一岁，但从最开始认识陶熠的时候，他就一直把对方当成一个小孩子来看待，因此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对他的感情，不过就是哥哥对弟弟的宠爱。
　　可是当陶熠吻住他，甚至荒唐至极地说敢为了他出柜时，他心里那种从未有过的悸动，让他一时间产生了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慌乱。
　　二十年来的成长环境，早都将他的心打磨成了一块坚硬的石头，从来不曾有任何人让他产生过这样的悸动。
　　那样莫可名状的感觉，如同洪水猛兽般席卷而来，让他的心从莫大的酸楚中，滋长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甜蜜。
　　可那甜蜜却转瞬即逝，让他根本来不及伸手去触碰，便只余下了一阵令人绝望的回音。
　　秦楮杉终于在那一瞬间恍然大悟，原来这么久以来，他也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如果不是陶熠突然主动地打破了这份原有的平衡，他甚至还可以在这个自以为的安全区域里，心安理得地逗留很久很久。
　　秦楮杉忽然间从心底里对自己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恶心与厌弃。
　　如果不是他没有早点意识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感情，如果不是他一次又一次地给陶熠若有似无的希望……
　　一切都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陶熠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他可以天不怕地不怕，但是秦楮杉不能将错就错，他永远无法接受陶熠走下神坛。
　　尤其是当这个让他走下神坛的人，是秦楮杉自己。
　　他对陶熠的感情有太多种，那个人于他而言，是他不堪生活中的英雄梦想，是他卑微生命中的一丁点光芒。
　　是他哪怕飞蛾扑火，为之付出一切，都在所不惜的人。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永远不容亵渎。
　　这份感情是厚重的，以至于早已经超越了一般的男欢女爱，秦楮杉对陶熠，绝不仅仅是出于性的冲动与吸引。
　　喜欢就会放肆，但爱就是克制。
　　他不是不喜欢的，只是他不可以。
　　他对陶熠的爱，远胜过对他的欲望。
　　-
　　后来的几天里，秦楮杉一直待在学校，再也没有去上过班。
　　他需要时间让自己冷静，也需要时间思考今后到底应该怎么办。
　　这期间他拔了电话卡，他以为这样就可以暂时切断自己和陶熠的一切联系，让彼此都有空间反思一下自我。
　　没想到再次看到跟陶熠有关的消息，是在微博热搜上。
　　@xx娱乐播报：陶熠今日参加Ours团体活动，演出结束后突然晕倒，摔下数米高的舞台，紧急送往医院，疑似头部受伤。据知情人士透露，陶熠这段时间一直感冒发烧，但一直坚持带病演出，希望wuli敬业的小桃这次一定不会有事呀！[祈祷]
　　看到这条消息，秦楮杉拿着手机的手都跟着一颤，他来不及想那么多了，迅速地拨了高小菁的电话。
　　打了好几个，对方一直占线，秦楮杉没有办法，又去拨陈妙的，一样没人接。
　　他瞬间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空了一大半。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刚打算去公司，高小菁的电话就及时地拨了回来：“闪哥？你的电话终于能打通了，老板，老板他……”
　　高小菁的话还没说完，就抽泣了起来。
　　秦楮杉的心突兀地跳了跳：“你先别哭，他怎么了？你们现在在哪？”
　　高小菁抽抽搭搭地说：“在做脑CT……我们就在医院，你快来吧……”
　　在去往医院的出租车上，秦楮杉拼命地想要使自己冷静下来，然而身体却完全不听他的使唤，心脏一路上都在疯狂地跳动着，脑子里也已经开始预演各种可能出现的可怕结果。
　　他忽然想起来，新闻报道说他是因为感冒发烧才晕倒的，是不是就是和自己一起淋雨的那天？
　　秦楮杉瞬间产生了无限的懊悔与自责。
　　如果真的像是狗血电视剧里播的那样，人的头部受到创伤，轻则失忆，重则昏迷不醒。
　　如果陶熠真的发生了这种事情，他该怎么办？
　　秦楮杉不敢再往下想了，出租车很快到达了医院门口，他一下车就直奔高小菁告诉他的院楼，出示工作证件后，护士将他带到了陶熠所在的病房。
　　陶熠的病房里居然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他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躺着，秦楮杉看着病床上的那个人，心口不禁生出一阵密密麻麻的疼。
　　他轻手轻脚地进去，只见病床上的陶熠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秦楮杉的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轻声唤他：“陶熠？”
　　没有反应。
　　他的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


第86章 医院
　　秦楮杉看着病床上毫无反应的陶熠，大概现在还处于昏厥的状态，看来情况并不乐观。
　　他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着陶熠安静而乖巧的睡颜，手上还吊着好几瓶水。
　　一定是因为那天和自己淋了雨，才突然生病的。
　　然而就在那天，自己还凶巴巴地跟他吵架，然后负气出走。
　　秦楮杉瞬间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他鬼使神差地小声道：“小桃，我错了，我不应该吼你，不应该跟你置气。”
　　病床上的人还是没反应。
　　秦楮杉说：“你快点醒来，你醒来了我就不怪你了。”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好笑，仿佛这样说过，自己就能问心无愧一样。
　　没想到床上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真的？”
　　秦楮杉愣了愣，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气得伸手拍了陶熠一巴掌：“你玩儿我呢！”
　　陶熠“嘶”了一声，委屈道：“疼。”
　　秦楮杉看了他一眼，这才发现他的左胳膊上缠着一层厚厚的纱布，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陶熠说：“摔下来的时候刮的，没事。”
　　秦楮杉看着那一大块纱布的长度和厚度，想来也不可能没事，有点心疼地问：“那脑子呢，摔坏没？”
　　陶熠说：“本来就坏了，不用摔。”
　　秦楮杉知道他是指自己之前骂他疯了的事，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就见陶熠抬眸看他，小声道：“你刚说的那些，我都记住了。”
　　一提到这个，秦楮杉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你还好意思说？老子差点被你吓死。”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刚实在是被吓得连常识都忘记了，陶熠要真的出了什么大的安全问题，肯定早就进ICU了，怎么可能就这样躺在一间普通病房里？
　　陶熠看了他一眼，又说：“你那天忽然跑掉的时候，我也是这样的心情。”
　　秦楮杉整个人一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高小菁拿着一沓报告单，风风火火地进来了，见到秦楮杉，她很是激动：“闪哥，你终于回来了！”
　　秦楮杉一脸苦笑：“你刚在电话里哭成那样，我能不来么……”
　　高小菁不好意思道：“当时检查结果还没出来，我这不也是吓蒙了嘛。”
　　秦楮杉问：“所以呢，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高小菁说：“轻微脑震荡，左胳膊上那个口子有点深，得在医院里住几天。”
　　陶熠插话道：“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
　　秦楮杉看了一眼陶熠，又对高小菁说：“你一个人忙不过来，这几天我和你轮流照顾他。”
　　高小菁像是遇到了救星一样，激动道：“闪哥你真好！”
　　说着，她把一沓报告单装进了包里：“那你先在这里守着他，我还得回趟公司，报备一下。”
　　高小菁走后，病房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最终还是陶熠先开了口，他低声对秦楮杉说：“我那天晚上就是一时冲动……你别生气了。”
　　秦楮杉听完他这句轻飘飘的解释，瞬间又气不打一处来：“一时冲动？你冲动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后果？万一那天真的被人看到了怎么办？你真是……”
　　没等他说完，陶熠就委屈巴巴地抬眸看了他一眼，眼神里那种近乎哀求的讨饶神色，又让秦楮杉瞬间就心软了。
　　他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不由得苦笑道：“你让我怎么能不生气。”
　　陶熠依旧定定地看着他，半晌，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语气认真地道：“但是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所以我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