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的陌生人(36)

　　“你居然护着他？”
　　叶子元只觉得自己的头快要炸开了，这么多年以来他从没见到过林锦的身边有别的自己不认识的男人，而眼前这个他不仅不认识，居然还和林锦那么亲密的靠在一起，他怎么可能不愤怒。
　　眼前这个男人，让他感受到了一种很强烈的威胁感。
　　叶子元恨不得直接把林锦拖回去锁起来，不让这个男人碰，连看都不能看一眼！
　　他紧咬住牙关要去拉林锦，林锦不想在新认识的朋友面前有如此难堪，只觉得刹那间丧失了所有的理智，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你闹够了吗？”
　　叶子元的动作一僵，当场愣住，半晌后才又气又恼又怒道：“不够！林锦你今天必须跟我说清楚这人是谁，你什么时候跟他勾搭的？你来上海是不是就是因为他？——”
　　“啪——”的一声，突然响起来的清脆巴掌声，让在场的三人同时愣住了。
　　叶子元更是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林锦，一字一顿：“你他妈居然打我？”
　　林锦居然打他！
　　居然敢打他！
　　叶子元一刹那间只觉得自己的怒火如狂潮般瞬间将他埋了个彻彻底底，他连呼吸都带着怒火，脸上盖下的巴掌印像是烧了起来，烧得他几乎要失去所有的理智。
　　林锦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打他！
　　他清楚得很，这次跟上次可不一样，上次是失手，这次却是他真心实意的打的，还是为了护着别的男人！
　　林锦收回手，垂下去，打他的手仍是滚烫的，于是紧紧攥起来，眉角的太阳穴直抽，认真的看着叶子元这张脸，突然觉得极其可笑。
　　他居然这么认真的喜欢了叶子元这么多年，死心塌地的。
　　而在他的眼里，他林锦根本什么都不是，任他践踏。
　　林锦收回视线，淡漠的看着地面：“滚。”
　　叶子元浑身一震，说好的来软的不来硬的刹那间全被抛住脑后，叶子元此刻什么都不管了，只气势汹汹的上前想把林锦给拽回自己这边。
　　许方之却一把将林锦护在了身后，未等反应，勾手就是一拳狠狠的揍在了叶子元的脸上，叶子元猝不及防的倒在地上，挣扎着要起身，许方之干脆握住林锦的手就往单元门里去。
　　叶子元只觉得一阵气血上涌，手掌摁着硌人的地面跳起身来，往单元门的方向冲，林锦进去之前，却“砰”的一声顺手合上了门，那声音在叶子元耳边犹如炸开。
　　他一下撞上门，看到里面林锦和许方之一前一后的往楼上去，头也不回。
　　那一刹那心脏像是被狠狠给攥住了，叶子元浑身上下都透不过气来，死死的盯着林锦的背影，像是要把对方看穿一个洞。
　　他哑着声音半是委屈半是愤怒的道：“林锦你他妈可真够心狠的，老子在警察局里蹲了整整一天你都没来把我赎出去，好不容易出来了你还打我？你让我滚？你居然让我滚！……”
　　话说到最后，自己都觉得难堪，狠狠踹了两脚铁门，反倒是把自己给伤着，死死咬着牙憋得脸通红，倒吸一口凉气，叶子元一把捂住了自己的鞋。
　　*！
　　怎么哪哪都不顺心，踹个门还能差点把脚给废了！
　　林锦心情复杂的开了门，邀请许方之进去坐坐。
　　许方之也没客气，一同跟进去，道：“抱歉，希望你没有怪我多管闲事。”
　　“没……”林锦动了动嘴皮子，心里不知为何一阵难堪，片刻之后才道，“应该是我抱歉，让你看到这样的事。”
　　许方之笑了笑，很自然的开口：“我还以为你是不会说狠话的类型，没有想到不仅看到你动了嘴皮子，还动了手。”
　　许方之非常恰到好处的玩笑把林锦从“被撞破过去”的尴尬和拘谨之中解救出来，他松了口气，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林锦能听到楼底下叶子元似乎和谁又打了一架的声音，然后才愤愤然的离开，这个时候林锦已经和许方之看完了一部电影。
　　听到没了动静，许方之主动告别：“蹭了你一杯茶，还蹭了你一个电影，改天请你吃饭吧。”
　　再怎么粗线条，林锦也能够察觉到许方之是对自己有意思了，不然不会徒步跟他走回家，也不会掺和进他跟叶子元的破事来。
　　林锦虽然有点社交障碍，但不至于这么点人情世故都不懂——他又不是叶子元。
　　而刚刚结束一段长达数十年的暗恋，他也并没有心力投入新的一段感情，林锦几乎是不假思索的笑了笑，道：“再看吧。”
　　许方之倒也没有露出意外地表情，只点了点头：“那有什么问题你再找我。”
　　许方之的分寸感拿捏得很好，林锦挑不出任何的错。
　　送走许方之，林锦才站在窗口往外看了一眼，叶子元自然早就走了，林锦甚至不认为他还会再回来——
　　都被他林锦指着鼻子骂“滚”了，他又不是他林锦，不可能这么厚脸皮。
　　林锦发现，或许只有对叶子元彻底狠下心来，这人才会真真正正的从自己的生活里消失。
　　他不愿意再自欺欺人了，只要叶子元还在眼前站着一日，他就会想到自己那段令人难堪的往事，想到放在盒子里的那张火车票，想到刻在墓碑上母亲的名字和无数捧鲜红如血的玫瑰花。
　　他知道，这和叶子元无关，都是他自作自受，可是他真的有点害怕见到叶子元。
　　这个人会不断地提醒他，母亲是因他的疏忽而在去世之前，连他这个儿子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如果，如果他那个时候和母亲在一起……或许母亲根本就不会去世。
　　林锦点了根烟，太阳穴直抽。


第四十二章
　　叶子元一日之内二进宫警察局，连拽他的警察都一脸无语：“哥们，你看你长得挺人模人样，不能够总往局子里跑啊。”
　　叶子元才被林锦践踏了自尊，怒火无处可泻，蹭的一下站起来，脸色阴鸷难堪，警察见他这模样，立马开了口：“嗬，你难不成还想袭警？”
　　叶子元死盯着他：“你最好别让我做这种事。”
　　警察不跟懒得同他一般见识，往外面走，叶子元也不再搭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林锦和那男人离开时的背影，刺眼至极。
　　叶子元蹲下去，狼狈的盯着大理石地板。
　　他妈的他长这么大就没这么狼狈过。
　　凌晨的时候，跟他起了冲突的另外一个陌生男人被家人接走了，警察走进来喊了声：“喂，你就没个认识的人？”
　　他被林锦送进来那次，生生蹲够了一整天没告诉任何人。
　　丢面子。
　　故此这一次叶子元仍然一句话都没说，直到了下半夜，警察局里换了个人值夜班，叶子元被递了条小板凳，对着里面坐，脑子乱得理不清。
　　局子里安静了有一会儿，才有了动静，有车在外面停了下来，步伐声逐渐靠近。
　　“麻烦了。”
　　是个女音。
　　叶子元心里暗骂一声“去他妈的”，下一秒女人踩着没换的家用拖鞋走到了他面前，神情无奈：“阿元，我看你就知道折腾我。”
　　叶子秦是叶子元大二那年嫁到上海来的，她老公是个地地道道的俄罗斯人，在上海发展事业，她也就义无反顾的跟了过来，这些年虽说过得平淡，但好在幸福。
　　长这么大，唯一觉得难办的恐怕就自己这个弟弟了。
　　她解决得了的，就自己解决，解决不了的再往上一层，告诉大哥，若是大哥再搞不定，就更往上一些，还有他们三的亲爹。
　　所以这么些年，叶子元就被纵容成了这么个无法无天的模样。
　　叶子秦是匆忙赶过来的，一贯精致的女人为了自己小弟连拖鞋都来不及换，生怕他在局子里受了委屈。
　　见他眼眶充血，脸上还有个显眼的巴掌印，心里心疼得紧，准备好骂人的话全给吞了进去。
　　“什么时候来上海的？”叶子秦开着车，问道，“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
　　叶子元靠在副驾驶上，盯着窗外的风景，一句话也不说，也不晓得是在跟谁置气。
　　叶子秦叹了口气：“你倒挺能折腾，进局子里去了都不跟我说声，要不是查了你身份证，找到我这里来，我都还不知道呢——那你打算怎么办，就在局子里住下来了啊？”
　　“姐，”叶子元声音沙哑的开了口，“你别说话，让我静静。”
　　叶子秦张开的嘴像是被塞住了，顿了顿，沉默下去，叶子秦直开回了家，她老公出差，只一个五岁的儿子睡熟了，大晚上张罗好了一荤一素，硬生生把叶子元推到桌子面前去，饭来张开衣来伸手的，整一个不能自理。
　　叶子元却一点面子都不给：“我不吃。”
　　“做都做了，”叶子秦在他面前坐下，“说说吧，怎么回事儿？你跑上海来干什么？阿锦没陪着你一起？”
　　叶子元本来平静下去的心思，一听“阿锦”这两个字立马跟火山爆发似的，又炸开来，猛地抬起头来，双眼发红的盯着叶子秦，道：“他跑了！”
　　“什么？”
　　“他跟个我不认识的男人在一起！”叶子元开了口，就像是找到了突破口一样，满腔怨怼倾泻而出，“那男人哪里比我好？他转身跟他就走！”
　　“……哈，”叶子秦最初的愣怔之后，反倒是笑了，“那个死心眼子，终于看开了？”
　　“什么？”叶子元愣住了，看向他姐。
　　叶子秦把饭往他跟前一推，道：“人家该跑他的，死心塌地在你跟前待这么多年也够了吧？还不许人家追求自己的人生了？你凭什么啊叶子元？”
　　叶子元被他姐这句话说得都傻了，什么叫做他凭什么？凭林锦也喜欢他啊！
　　两个人互相喜欢，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叶子秦像是把他看透了，说：“子元，你长这么大，咱们家里人，哪个不是你要什么给什么。爸妈就不说了，连大哥，表面上对你严苛，可你那些事，每次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哪个不是他给处理的？林锦对你的心思，我们也谁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但你知道为什么就林锦这件事，咱们谁都不点醒你吗？”
　　叶子元：“我……”
　　他想说些什么，但说不出来，只觉得满脑子混乱的线牵引在了一起，根本就扯不开来。
　　“为什么？”最后他问道。
　　“因为你混账啊，”叶子秦说，“你看看，这么多年，你换了多少个人？你玩着玩着就玩腻了，谁知道你跟林锦在一起后又多久把他玩腻？说句实话，我们都站在你这边，为你想，我们都自私，所以袖手旁观，什么都不做，等着你自己清醒的那天，那你现在告诉我，你醒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