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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犬(45)

作者:冉尔 时间:2019-01-02 13:28:32 标签:强强 年上 相爱相杀 先婚后爱

  下人小心地打量林海的神情:“屋外的人都听见了。”
  “除了哭,他还会做什么?”他说得轻蔑,指尖捏着一枚小小的桂圆来回摇晃,说完又沉默了,片刻自言自语,“没了我,还有人谁会哄着他呢?”
  一直没有开口的远方这时终于说话了:“行长,我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嗯,我晓得。”林海把三少爷送回来的桂圆和花生都小心翼翼地装进胸前的口袋,“肯定和早上的信有关。”
  “可无论信里写了什么,我都气三少爷不信任我。”他把手放在了轮椅的扶手上,目光越过门外摇曳的梧桐树,“他从来不觉得我是真心帮他夺家产。”
  “行长,我觉得……”
  “你不用帮他说话。”林海抬手阻止远方继续往下说,“三少爷的性格没人比我更清楚了。他既然敢跑,就是做好了这辈子都不回来的准备。”林海说到最后,嗓子干哑,“因为我就算恨透他,也会帮他夺家产,哪怕不用娶钱家二小姐的法子,也会想方设法把陈记搞垮……因为我喜欢他!”
  “因为我喜欢,所以他有恃无恐。”林海说得捂住心口咳嗽起来,吓得云四手忙脚乱地给他倒水,“觉得我娶再多的人,眼里也只有他一个。”
  “……真是蠢得可笑。”
  “可我眼里就他妈只有他一个人。”林海前一句话还是自嘲,后一句话却是发自肺腑,痛苦地呢喃,“因为我爱他啊。”
  原来如此,因为爱陈轩,先前的纵容便都有了答案。其实林海心里清楚,即使对陈三少说了再多声的喜欢,他内心深处还是不愿承认自己爱上了一个行事乖张阔少爷。然而在看到陈轩送回来的桂圆和花生时,他屈服了,因为他的心已经抽缩成了一小团,痛苦地溢出粘稠酸涩的汁液。
  正午的光暖融融地笼罩着林海,他摇着轮椅,慢吞吞地挪回卧房,背影颓然,连拖长的影子都是孤单的。
  云四像是想起什么,不顾不停使眼色的远方,追上去问:“行长,你还娶不娶钱家的二小姐?”
  下人挠了挠头:“娶的话,咱们要提前准备了。”
  回答他的是狠狠摔上的门和扑面而来的灰尘。


第五十二章 鲜菱角
  卧房里一丝人气也没有,仿佛没了陈三少,分会里最后一丁点温情也随之而去。林海把轮椅摇到床边,指尖沿着三少爷躺过的痕迹缓慢移动,不停地抠着被褥上的印子,最后挥拳狠狠地捶起床板。
  他不该放任陈轩读那封信的。
  火炉里的烟灰还没散尽,林海低头瞧了一眼,别说信纸了,半角能看的字都没有,尽是些黑漆漆的灰。他又起身,尝试着站起来,虽能勉强扶住床柱往前移,但还使不上力。
  万事皆沉入谷底,往日的温存都如过眼云烟,一吹散就是今日的晦暗。
  可林海毕竟是分会的行长,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短暂的颓然过后,他已然打定注意,就算陈轩不在乎他的真心,他也舍不得三少爷受苦。
  “云四。”林海坐在书桌边写信,“去趟陈记。”
  云四早就侯在了屋外,此刻跑进来替他研墨:“找三少爷?”
  “嗯。”林海并不避讳,“去看看他吃不吃得惯陈记的饭菜,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欺负。”
  云四不解,也是不了解陈三少处境的缘故:“行长,那可是陈记的三少爷,怎么可能过得不好?”
  “让你去,你就去。”他懒得解释,写好信递过去,“这封信寄给季达明,我觉得是时候联系少东家了。”
  云四接信出门,林海又把远方喊进屋。
  “咱们在陈记安排过人吗?”他开门见山,扶着轮椅的手有节奏地晃动,“如果没有,尽快安排一个,替我看着三少爷。”
  “有。”远方略一思索便肯定道,“老早就安插人进陈记了,只是近不了陈振兴的身。”
  “没关系,只要能看着三少爷就行。”
  “行长,要不咱们去趟陈记,说不准三少爷看到您就想回来了。”远方也给他出主意。
  林海嗤笑着摇头:“人家都提了要求了,我哪有不满足的道理?”
  “可您不会娶钱家的二小家啊!”
  “我是不娶,可我不会让陈轩知道。”他阴沉着脸转身,说出口的话句句带气,“娶了他就是我上辈子造的孽!”
  墨汁滴落在整洁的宣纸上,像陈三少别别扭扭的神情,林海想把纸撕碎,可抬手时又舍不得,只得不情不愿地把褶皱都抚平,最后终是耐不住把下人都赶了出去,一个人闷在屋子里看账本。
  这一看就看到后半夜,公馆里静得连只野猫都没有,只剩寒风还在呼啸,廊下的灯笼忽明忽灭,明日大约又是个阴冷的天。林海搁下笔,搓手时瞥见了陈轩的手炉,心里咯噔一声,觉得三少爷要挨冻,顿时坐立不安起来,恨不能插上翅膀飞进陈记去把陈轩捆出来。
  但想象终究是想象,林海摇着轮椅过去拾手炉,换了块碳抱着取暖,抚摸着铁片上刻的名字时无声地叹息,指尖却忽然摸到另一块凹陷下去的字迹。
  两个歪歪扭扭的字趴在“陈轩”下面,是他的名字。
  林海怔怔地将手炉举到烛台下,对着光照了照,那两个字一看就是陈三少自己刻的,也不知道拿的什么刀,每一笔深浅都不同,应该是重复刻了多次才刻好的。
  “傻。”林海轻声感慨,抓着手炉的手发起抖。
  只这两个字,就算三少爷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也在所不辞。林海把手炉贴到胸口放着,温热的触感与陈轩的胸口很像,他觉得自己的付出不是没有回报的,三少爷只是傻,只是迟钝,但不是一块毫无感情的石头。
  陈轩也是别别扭扭,心不甘情不愿地爱着他的。
  黎明划破天空,林海彻夜未眠,靠在床边盯着手炉发呆,没有外人的时候他才会显露出倦态,浑身上下都笼罩在孤独的阴霾里。从陈三少那里拿回来的桂圆和花生被他搁在了书桌上,是一抬眼就能看见的位置,可三少爷却见不着了。
  “行长?”远方不知何时回到了公馆,敲门进屋,“已经和安插进去的人说好了,看着三少爷。”
  他点了点头,扶额叹息:“钱家的那个伙计呢?”
  “吃完早茶就准备回上海了。”
  “拦着。”林海把轮椅摇到书架边,“绑也要把人给我绑在分会。”
  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册子:“管他什么钱家的人,如果搞不清这桩婚事的真实目的,别想活着走出南京城。”
  钱家的确如伙计所说,在上海滩名气很大,但搁在南京便又是另一回事了,分会好歹算是半条地头蛇,哪里容得一个小小的伙计撒野?林海把册子搁在腿上,看着书页卷起的边,心里长出了草,对着心尖拼命挠。
  “远方,开车送我去陈记。”他忍不住了,“我去看看三少爷。”
  “他不肯回来,那我总能去看看吧?”林海自嘲地笑笑,又嘱咐,“去把三少爷平日穿的衣服都带上,厨房还有新鲜的菱角,都一并送去吧。”
  远方听得忍不住笑起来:“行长,您这是做什么,陈记哪里会亏待他们的三少爷?”
  林海也笑:“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了,带着吧。”
  昨夜寒风萧瑟,白日里果然飘起雨点,远方替林海打伞,上车时看见了他怀里的手炉:“行长,这也带着?”
  “嗯。”林海的手紧了紧,“带过去给他看看,才不给他用。”
  再沉稳的人偶尔也有点莫名的坏心思,更何况是他这种本身就满肚子坏水的,要是刚刚的话被陈三少听了去,肯定要好好地闹一番。
  分会距离陈记不算近,他们开了半个钟头才到。陈家门前已经贴好了对联,檐下更是挂着成排的红灯笼,瞧着热闹非凡,只是门前冷落得连只麻雀都没有。
  “行长?”远方停稳车,等他的意思。
  “先看看。”林海叹了口气,坐在车窗边往陈记的门里看,宅院深深,也不知道陈三少在哪里,他明知这样看没有任何用处,却在车里枯坐了许久,直到雨下大,才抓着油纸伞下车。
  门口打盹的下人见了林海,讪笑着将他往里迎,他也不问三少爷在哪儿,只跟着对方往前缓缓摇着轮椅,雨滴噼里啪啦砸在暗黄色的伞面上,像他紊乱的心跳,原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真的。
  “林行长,这就是三少爷的院子。”下人把他送到门口就不动了。
  林海接过油纸伞,摇着轮椅,费力地沿着石子路往里走,雨水打湿了他的裤腿,寒意正顺着他的脚踝疯长,可林海眼里只有坐在树下的三少爷。
  没了他的陈轩孤零零地坐在地上,明明身旁放着一把伞,却非要淋雨,身上藏青色的长袍沾满了泥水,狼狈不堪,哪里有点少爷的模样?林海的心猛地攥紧,随着酸楚散发开来的还有憋闷的恼怒,他摇着轮椅磕磕绊绊地赶过去,将伞递到陈三少头顶。
  陈轩没有抬头,反而把脑袋埋进了手臂中。
  “淋给谁看?”林海满心的酸楚付诸于口又是冷冰冰的责备。
  “要你管?”陈三少的声音哑得差点被滂沱大雨盖过。
  他闻言忍不住伸手去拉陈轩的胳膊:“我不管你,谁管你?”
  谁料陈轩猛地挥开他:“你在门口等了那么久不进来,不就是不想管我吗?”
  林海微微一怔:“你知道?”
  陈三少终于抬起头,哭肿的眼睛看上去又滑稽又可笑:“我知道!林海,你不想管我就别上杆子往上凑,我不稀罕!”
  “稀罕。”他伸手去搂三少爷,见陈轩要挣脱,眯起眼睛,故作伤感,“我看是你嫌弃我的腿,不肯跟着我过了。”
  陈轩一听这话,忙不迭地扑到林海怀里,连油纸伞都撞掉了:“你……你明明知道不是这个原因的。”
  林海当做没听见,抬手抚摸陈三少被雨水打湿的脊背:“先回屋,换身衣服。”
  陈轩哼哼唧唧地应了,冒雨帮他推轮椅,进屋以后才觉得冷,满屋乱窜找衣服,一脚一个水印子。林海看着心疼,摇着轮椅凑过去,把藏在怀里的手炉塞进三少爷手里:“从家里出来前换了块碳,先捂捂手。”
  陈三少一见手炉,眼泪就下来了,蹲在他的轮椅旁嚎啕大哭:“我想……我想回家。”
  “只想回家?”林海的鼻子也有些发酸,硬是把三少爷拉进怀里,“不想我?”
  三少爷不答,哽咽着亲他的颈窝,湿冷的吻贴上去才开始发烫,也把林海的心烫热了。
  “先换衣服。”他强忍着松开手,拍了拍陈轩的屁股,“小心着凉。”继而打量起三少爷的卧房。
  陈记三少爷的房间不算太奢华,但也有些阔少爷的架势,就是冷清,连墙上的挂画都是高山流水,看久了心里冷。陈轩在柜子里翻出一件长衫,换时犹豫了,闷声闷气地让他转身。
  林海偏偏不转,还摇着轮椅靠上去:“你哪里是我没见过的?”说完又放缓语气,“我帮你。”
  “可……”三少爷扭扭捏捏的。
  “可什么可?”林海眉毛一挑,直接将陈轩的衣衫掀了起来,入眼是陈三少沾着雨水的白花花的肚皮,他忍笑拿了帕子擦,边擦边暗中打量对方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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