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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色相悖(33)

作者:迟雎 时间:2018-12-24 09:21:50 标签:娱乐圈 狗血

  现在终于明白了林砚生口里挂着的那句“一种错误”原来是真的。
  耳洞是他强求的,所以永远也长不好。
  强要来的东西,怎么样都不会属于自己。
  他在今天终于摘下那个小环,他二十四岁崭新的生日,割除掉了一大块,也许会再收获一小些。他记起去年林砚生给他唱的生日歌,陪他食的车仔面,一块甜腻到死的草莓蛋糕,一个轻飘飘的吻。
  他又想起林砚生后颈的WITNESS,沈泽都在林砚生的生命里留下了痕迹,而他呢。
  姜煜世尘封了很久的情绪又涌起来,那种澎湃的浓烈竟然让他有些阔别已久的感觉。
  这么多的日子里,姜煜世浸进画家的角色,模仿着他沉醉于迷人的大麻与性中的游离癫狂的状态,试着去燃着灵魂以作灵感,日子麻木不堪,可他还是要去找梦。
  姜煜世试着再次入睡,脑子里却不停浮现出林砚生送他耳环时的赧然样子,砍都砍不掉。姜煜世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起搏,他终于从床上翻坐起来,随手抓上一件外套就燎燎地往外冲。
  稀薄的氧气填不满他的肺,他奔跑着,头脑也快要停止工作。
  他跑到圣湖玛旁雍错,那湖静得像死水。他不敢去审视自己的懦弱,不敢去直面自己的虚张声势。
  许愿池真真切切就是一个池子,用红砖围着,旁边立着转经筒,无风时就显得那样寥落。
  姜煜世想也没想的,直直翻过那砖墙,冰冷的池水一下子拽住了他的衣裤。
  里面有许许多多的硬币、小符之类的玩意。要在这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什里找到一个手指粗细的薄环是怎样的不容易,姜煜世也无暇去想。
  他伸手去摸,大半个身子浸在冰水里,姜煜世急得发疯,动作也剧烈起来,水花被激起四溅,看起来有些神经质。
  手冻得快要失去知觉了,腿也变得有些僵直,他疯癫地将那池子找了一周,摸过一块块别人的愿望,一条条别人的期许,可他的愿望呢?
  没有了,什么也没了,最后的东西也被他亲手弄丢了。
  姜煜世呆呆地坐在许愿池正中,突然觉得很迷茫,透支的情感早让他流不出眼泪。他发怔地去瞧水面上狼狈的自己,他是不是又在做一些自我感动的蠢事呢?找得到与找不到,对于他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切实的意义。
  有风起,转经筒的小坠子相击砰砰作响。高海拔的日出总莅临的早,迫近五点,天已经开始亮,远处的冈仁波齐神山的白巅隐隐露出神妙来。
  他花了一些时间说服了自己,最后怔着站起身来,可身上的衣料吸了水实在太沉重,一下子把他给拉倒了。又一整个人沉沉浸进池水里,他伸手向后一撑,有别于平坦的硬币和小符的东西一下子咯进他的手心。他还抱着小石子的念头,半信半疑拿出来的时候自己都怔住了。
  太戏剧化了,姜煜世总觉得。可真真切切地攥紧那个小环的时候,他又重新意识到了一种叫心安的情感,好像那是他的平安符,那是他的硬币。
  姜煜世爬起来,大口喘着气,几近筋疲力尽地躺在了周围的草地上,将那小环紧紧地,紧紧地握在胸前。他闭着眼,却被一阵光芒灼开。
  日出了。
  无边无尽的金红色镶满了整个天空,是惊人的壮阔。那日光从东边洒来,先是点亮了冈波仁齐的雪色,再铺满了他所在的草地。不暖的日光慢慢泼上来,灼得他眼睛涩疼。
  倒在草地上,周围的草像刺猬的皮毛。看见太阳从雪山山巅探出来的瞬间,姜煜世突然就流了眼泪,哭得极其狼狈,蓄积已久的眼泪不断涌出来,在脸上盘错地流着。那一刻他脑子里闪过了很多个念头,成熟的、大多还是幼稚的,一个人的、大多还是留了另一个位置的。
  他开始糊里糊涂地将着发生的一切定义为神迹,包括他的失而复得,他的遇见,他的成长。
  于是他控制不住地向神山许下一些不切实际的愿望。
  他许不出祝林砚生离别之后海阔天空、顺心平安的愿望,只希望以后林砚生不要再想起他。
  终于一切该要结束了,他对林砚生的那些幼稚的情意最终还是再次变回他一个人的心意。


第37章
  《朝佛》杀青的消息一被放出来,姜煜世又得重返做明星光鲜忙碌的生活。姜煜世做起事情来很绝,说认真拍戏,就真的一点行程也没排,实在有些任性,可那段时期他的状态很糟,李珊便也没有强求。
  每年元旦都会爬雪山,这好像变成了林砚生和谢锐的一种默契。
  只是林砚生今年开口说去西藏的时候,实在把谢锐吓得够呛,而事实上也是。
  走川藏线开的谢锐的路虎,渐渐海拔高了,谢锐就开始一系列的晕天倒地。
  滑稽的反应把林砚生逗得直笑,无奈之下他只好来扛起这项大旗。
  到拉萨近夜了,这边天暗的很早,谢锐是到了住处倒头就睡,而林砚生自己到街上乱走。他将手插在大外套兜里,心里想着这个时候是不是该拿根烟抽比较有气氛一点,可他已经戒了很久了。
  他远远看那游客圣地的布达拉宫,也不觉得会给他带来多么豪壮的情怀。只是在小街巷里乱窜时看见的那些周围彩绘的墙砖,跳脱又神秘,他很喜欢。
  适应需求,这里倒是建了不少酒吧,缭缭有歌声从街角那间挂着藏族少女画像的酒吧里传出来。
  林砚生抱着见见世面的心态踩进去看了看,人挺多,装修也和寻常的酒吧不太一样,木质结构占大头。可能是这个城市处处都渲着宗教的隐秘和浪漫色彩,林砚生瞧这轮转的灯光也觉得神秘。
  “喝点什么?”一个像是给爹妈打工的藏族小孩跳到了他的面前。
  林砚生想了想说,点别人点最多的吧。
  于是小孩不满地端了杯青稞酒回来,嘴里还嘟囔着,他还是觉得洋酒更好喝。
  当然也更贵。林砚生在心里补充道。处于同情小童工的心理,他也大发善心地被宰一次,再要来一杯没有仔细问过名字的“洋酒”。
  他坐着的位置正对着舞台,上面有个藏女在唱歌,大概是改编的当地民歌的流行版,还挺有味道。那舞台可真够小的,却还是围满了一些藏式乐器。林砚生一眼看见了扎木聂,他还用过这种音色进曲子里。
  女歌手将这首歌唱完了就匆匆下了台,音响里传来酒吧老板陕西调子的普通话,有报幕的意味在。林砚生觉得稀奇,他在酒吧也唱过不短的日子,怎么还有中途报幕的呢。
  酒吧的灯暗下来,客人发出惊呼。不过五秒,那灯又不由分说地重新亮了起来,却只聚焦于台上。
  灯光点亮世界的一瞬间,林砚生觉得自己好像是出现了幻视。
  台上正中掌着麦克风的是姜煜世!
  还有几个人,除了鼓手,其他弹奏传统乐器像是少数民族,都徐徐地坐到了乐器后面。
  荧幕外的姜煜世洒脱感强很多,不常有的黑色头发把他衬得更英气,一件无袖的黑色背心,牛仔裤,马丁靴,一把贝斯背在背后,胸前坠着的银色小环闪闪发亮。
  他怎么没走、怎么会在拉萨?不是都杀青了吗?
  林砚生惊得动弹不能,逃开的心情又浓郁起来,他再慌忙地深深望了姜煜世一眼,眼睛却离不开了。
  台下这么暗,姜煜世看不见他的。灯亮,灯亮之前他就会走。林砚生迷迷糊糊地想着。
  姜煜世将立麦调高了,再笑了一下,前奏骤起,有点暴烈的重金属调子,激昂的鼓点像是暴雨一样唰唰打下来。
  九宝乐队的《灵眼》。
  林砚生不懂蒙语,不知道姜煜世是否唱得标准。
  可那些从来就不重要,他只是听着就快要入魔了。
  他从来,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姜煜世。
  抛开了那有些刻意营造的偶像身份,他本来就是一个在中环长桥上歌唱的自由歌者。
  白天在港大做乖乖画图的工科生,傍晚时分就推掉一些琐碎的学校活动,背着把吉他,和友人跑到中环来。
  姜煜世总说他做的叫“行为艺术”:不接受点唱,全唱自己喜欢的,只是偶尔给路过的幼稚园小朋友唱首圣诞歌,不收钱,更不在意有没有观众。
  这首《灵眼》少了些九宝对故乡的浓重情怀,也没那么粗犷,变得有些跳跃,带着磁性嗓音的加持。副歌前姜煜世的一个弹舌惹得几个年轻女游客发出惊呼声。
  进入长长的间奏,林砚生慌忙抬头,那一瞬间恰好有一束蓝紫色的灯在姜煜世的脸上逡巡,让他锋芒四射的漂亮脸庞荧着诡秘的光雾。
  姜煜世松开掌着银色立麦的手,低侧着头拨弄着贝斯。那间奏可真长,姜煜世熟练地技法引起台下欢呼不断,像是沉醉在永不结束的欢宴。
  待到最后一个音也终结,掌声起初被震惊冲得有些单薄,逐渐地,叠起来,终于汇聚成雷鸣,从四面涌来。一颗汗水滑落在姜煜世的侧脸,他按住话筒,低低说了声谢谢大家,然后扬起头明艳地笑了,连眼都染着笑意,新月似的弯起,在那之中细细满满地缀上了星。
  林砚生甚至能看见姜煜世胸膛因呼吸加剧地起伏,他着迷地想,灯快亮了,一切也要结束了。
  早有一些路人粉丝认出了姜煜世,毕竟那异瞳红痣实在是打眼。姜煜世刚刚下台来就被十几个女生围住了,多是要签名和合照的。
  林砚生从酒吧后门逃窜似的走了,桌上还摆着动也没有动过的两杯酒。他走上街时心里盘算着,如果他叫谢锐跟着他连夜再开回去,谢锐会不会暴打他一顿。
  姜煜世下意识地向那被撞起的门帘看了一眼,最后还是归于沉默。
  渐渐又要入了春,朝佛的后期制作也进入尾声,李珊抱着要做就要做好的态度,招来了圈内享誉的陈鹏做ost。
  以及姜煜世脸上纵横脏兮兮的颜料、手握转经筒走在雪地里的那张海报,也被投放到了各大平台。一周后《朝佛》上映,林砚生在首映那天经过了小区旁商区的电影院,那时有许多小妹妹成群结队地在换票,还有嚷嚷着要把姜煜世的宣传立牌搬走的。
  林砚生抿了抿嘴回了家,却还是半夜爬起来买了明早第一场的票。
  自从他和姜煜世断干净之后,梁衡辉也真的没有再做影响姜煜世的事情,确实是一个守信用的人。有些时候他想到姜煜世都觉得心酸,得不到父母任何一方的爱,那是矛盾冲突与利益的结晶,烫手到事情崩盘之后谁也不想碰。还有一个疯子叔叔,几个没有怎么打过照面的兄弟姐妹,那些能给他带来什么感情的温度吗?
  可最终姜煜世还是长成了一个温暖的人,会倾尽全力去做光,对曾经的他、对他的粉丝。所以林砚生一直觉得姜煜世了不起。
  他常常看见荧屏上姜煜世的笑,都会不自觉地想那里面是不是一颗悲伤的心呢。
  林砚生去看《朝佛》,潦倒却心高气傲的年轻画家注定是不合群的,脑子里全是充斥那些对艺术灼热的偏执虚妄。他燃着灵魂以作灵感,灵感枯竭就是一场灵魂的燃烧殆尽。他开始挥霍,青春和爱,醉心于大麻与性。他来到藏区,在这片纯净的土地上得到洗涤。学习宗教墙绘,和僧人一起去早祷,他还是不信宗教,只是开始信自己。
  林砚生忘不了那段几近被删减的姜煜世和女主角的床戏。
  画面晃动着只留下一些斑驳的残影,姜煜世在迷蒙间瞧清了女主角流泪的脸,又在茫然中松开了禁锢的手。
  女主角哭着防卫,用钝器击上姜煜世的头。那个特写实在是太剜心,他眼里不悲不喜,剩下的只有无止尽的迷茫。姜煜世倒在叠着大片赭石色的油画布上,调色刀落地拉出尖锐的声响。他偏着头去看女主角,有血染上来,眼含住一颗泪。
  混沌又美丽,像是画家钟爱到无数次描摹的那几世纪前遗留下来的Fallen Angel里,那位闪着璀璨了数百年的泪光的堕落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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