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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雀在(5)

作者:泊岸边 时间:2018-08-26 10:13:23 标签:兄弟 年上 骨科 治愈

  暴雨倾盆的街道,被浸湿的琴盒,一个打着黄色雨伞的少年追在他后面,一路踮着脚高举着手,将伞撑在他的头顶,清澈的笑意跌入酒窝,如雨跳进河的漩涡。
  此后再未被惊醒,如被熏风熨帖而过。
  而那晚宋涤新离开餐厅后,骑着共享单车到了一个烧烤摊,洋洋洒洒点了一桌子,还叫了两瓶啤酒,丝毫没有刚才餐厅里谈笑风生的优雅风度。
  他拿起手机刷朋友圈,滑到某一条,上写:“感觉这辈子都和文华市八字不合。” 一看,这不周予安那小子么,便打了个电话过去。
  “予安,你什么时候来的文华市,都不跟我说?还把不把我当兄弟了?”他是周予安的大学学长,两人当初在美国关系很铁。
  周予安似乎也在吃东西,含糊不清道:“小新哥不是兄弟谁是兄弟?我来文华市没多久,结果就住了院,这不怕你担心么。” 然后他竭尽所能的夸大描述惨痛经历,简直闻者落泪听者伤心。
  宋涤新知道这小子有多怕疼,笑道:“太惨了,惨绝人寰,我明天来看你吧,治一治你受伤的小心脏。”
  周予安此时正在吃宵夜,飘出的香味引得每一位路过的病人护士都要往里面看一眼,在得到宋涤新探望带吃的承诺后,心满意足的挂了电话。
  就在今天钟弗初下午查房走后,他动用所有的搜索功能,全网上下把钟弗初挖了个遍,结果挖出的信息屈指可数,只知道钟弗初曾就读于文华大学医学系,每年都拿的国奖,其他社交关系居然一点都没挖出来。
  这难道是个山居野人?周予安无法理解。
  第二天七点,他在闹钟声中挣扎着醒来,提着引流瓶到卫生间给自己洗了脸,仔仔细细的用水压下了乱翘的头发。
  所以钟弗初在八点多进来查房的时候,周予安头发妥帖,面部清爽,加上完美的微笑,如果不是坐在病床上,简直就是酒店门口业绩第一的迎宾小哥。
  “钟医生早啊!”
  钟弗初乍一看到他元气满满的笑容,冷硬的神色不自觉和缓了些,他微微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今天感觉怎么样?”
  又是这句,周予安暗自吐槽,自己却往后一倒,抚着胸口虚弱道:“好像比昨天疼的厉害了,感觉喘不过来气。”
  钟弗初看了眼一旁的仪器数据,不为所动道:“明天要做手术,今晚记得不能吃东西,十二点以后也不要喝水。”
  周予安呆住了,这么快?他忍不住抓住钟弗初的袖子,苦着脸道:“不能再推迟一天吗?”
  钟弗初看了眼他的手,没有挣开,见周予安一脸惊惶,缓声说道:“迟早都要做,早一点做完,不是能更快出院?”
  周予安心说我想多和你呆几天啊,才不是怕做手术呢,他刚要继续缠着钟弗初说话,就看到病房门打开,宋涤新提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口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


第五章
  宋涤新很快回过神来,忙走进来笑道:“钟医生,又见面了,我来看望我的学弟。”
  钟弗初挣开周予安的手,见他们关系熟稔,便道:“那我不打扰你们叙旧了。” 在转身要走的时候,又回头对宋涤新道:
  “他明天做手术,今晚不能吃东西。” 言语间看了眼宋涤新手里提着的大包吃食和坐在床上的周予安,显然后者在他的信用黑名单里。
  宋涤新愣了愣,忙道:“钟医生您放心,我一定让他吃了这顿没下顿。” 说完亲自送钟弗初出了病房门。
  周予安等人走后抓住宋涤新问道:“速速道来,你怎么和钟医生认识的?”
  宋涤新思考片刻,说道:“他姑且算我的恩客吧。”
  周予安瞪了下眼睛:“我还是你金主呢!给你十分钟,我要知道这个人的所有信息。”
  “不行不行,保护客人隐私是我的职业操守。”宋涤新面容坚毅。
  周予安哼了一声,底气十足:“不说,本金主就从你的工作室撤资!” 宋涤新想从工作的咨询中心单飞开工作室,头号出资人就是周予安本人。
  宋涤新坚毅的面庞瓦解了,重重叹了口气,说道:“我才刚接到这位客官,什么都还不知道,只知道这位钟医生失眠很严重。”
  失眠?这不是社畜的通病么?周予安这种不用上班的人有些无法理解。
  宋涤新瞥了他一眼,怀疑道:“你在打什么歪主意?”
  “什么啊,我就关心一下我国医疗人员的身心健康。”
  “你先关心你自己吧,听到没,钟医生让你今晚禁嘴,我可没时间看着你,下午还有工作。”
  “你放心好了,在钟医生面前,我又乖又听话。”周予安说的面不改色。
  宋涤新心说你要是真的听话,钟医生方才也不会那么紧张的让我管着你了。
  两人胡扯了会,宋涤新因为心理咨询中心的工作很快就离开了,徐行打电话说有事来不了,钟弗初也没有再过来,周予安只好自己打开外卖软件。
  他挑剔的选了好久,觉得都没有钟弗初打的食堂饭好,就在他想点兵点将随便选一个的时候,李慧婷打开病房门走了进来。
  “钟医生让我给你打饭,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打了些清淡的。”李慧婷将饭盒放在周予安的小桌板上。
  周予安精神瞬间抖擞了,两眼放光的望着她,“真的是钟医生说的?”
  李慧婷被他眼中的光芒闪到,以为他不信,便说道:“是啊,钟医生人很好的,之前有个失独的老人住院,舍不得出钱请护工,还是钟医生给他请的呢,前前后后照拂了不少。”
  周予安抽了下鼻子,可怜兮兮的说道:“你跟钟医生说,其实我也挺惨的,在这里孤身一人打工,爹不疼娘不爱,给打工的老板还贼坏。”
  李慧婷愣了会,目光柔和道:“坚强一点,都会过去的。”
  “……”
  “那你慢慢吃,我先走了?有问题的话,按床头的呼叫铃就好。”李慧婷还要去查其他病房。
  周予安忙道:“留步留步!你能不能把钟医生的手机号给我?我没准找他咨询呢。”
  李慧婷想了想,答应了,两人互相加了微信。
  漫长的下午,周予安眼睛黏在时钟上,算着钟弗初什么时候过来查房,但直到晚上八点多,钟弗初都一直没来。
  他嚼了颗糖,心里还是苦,撑着眼皮打游戏,想着要不打个骚扰电话?
  而此时钟弗初的家里,宋涤新叹了口气:“钟先生,心理咨询的第一步,是要坦诚的诉说,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他和钟弗初约好了今晚做心理咨询,为了让钟弗初放松心情,地点选在钟弗初自己家里,只是一晚上快过去,宋涤新嗓子都冒烟了,钟弗初都没说几句话。
  “要不,你写几个关键词?” 宋涤新拿出一张纸,摆在钟弗初面前。
  钟弗初沉默的拿起笔,眼中晦暗不明,嘴唇紧抿,他停顿了很久,才在纸上慢慢写下两个字,力道狠决,如利剑划破尘封已久的记忆。
  宋涤新一看,是“母亲”,他心里立即有了猜测,钟弗初的心病多半源自于童年时的心理创伤,且主要由母亲造成。
  “还有没有?”宋涤新放轻声音,带着些鼓励的语气。
  又是一阵沉默,宋涤新抬眼看去,发现钟弗初整个脸色都沉郁下来,晦暗的双眼中似有暴风雪侵袭而至。
  像是一个被囚禁已久的重刑犯,厌命而贪生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才会将疲惫与厌倦缓缓泄出。
  宋涤新不再看他的眼睛,低头盯着钟弗初手中的笔,终于那支笔再次启动,在纸上又写下了一个词——“弟弟”。
  只是写这个词时,并不像写“母亲”那样力透纸背,充斥一股决绝的恨意,而是混沌与犹豫,还有强烈的不甘。
  宋涤新想一鼓作气的让他再写几个,然而他抬头一看,发现钟弗初眉头紧拧,显然已经不想继续。他只能见好就收,安抚道:
  “下次我们再一起聊聊吧。” 无论如何,今天已经有了进展。
  他看了眼桌子上的安眠药,和屋子里大大小小的皮卡丘,独自收拾好东西后离开了钟弗初的家。
  在回家的末班车上,宋涤新回想着叶阑之前跟他说的钟弗初的情况。
  钟弗初是在十岁那年的夏天被钟牧远收养在晚钟家园的,谁也不知道他之前经历过什么,只听说当时他身上有不少伤痕,阴沉寡言,还有暴力倾向。
  童年时期的心理创伤是人一生的脚本,近些年他接收过不少这样的病人,他们往往病程持久,病情顽固,儿时的创伤一直根深蒂固的埋于心底。
  时间不仅未能抚平伤痛,反而使伤痕更加突出,而带着创伤经历长大的人,更容易敏感、多疑,喜欢使用冷暴力,甚至走向极端冷漠和人格障碍。
  钟弗初走到现在,并没有太偏离常态的行为,只是他把自己的心用冷硬的茧包裹起来,几乎隔绝与外界的情感交流,日复一日的自我封闭,在记忆的泞泽中越陷越深,最终只能是伤害自己。
  宋涤新想了许多,想到最后长叹一口气,幸福家庭中长大的孩子总是更乐观开朗和讨人喜欢,就像周予安一样,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出生于一个完满的家庭。
  灯光暗淡如雾月,这间空旷的房子里,只有单调乏味的陈设,和黑白灰的主色,而唯一的暖色调,是一只只各式各样的皮卡丘,柔软、鲜亮。
  钟弗初依旧坐在书房里,疲惫从发顶和指尖泱泱而出,让人着衣而褴褛。
  他将桌上的纸撕碎,丢进一旁的垃圾桶,准备起身去洗澡,手机却响了起来。
  平日里这时来电半是医院里的急事,他提起精神看向手机,却是个陌生号码,他顿了顿,才按了接通。
  “钟医生晚上好!猜猜我是谁?” 声音明显被故意变调,但仍旧一听就知道主人,钟弗初一瞬间从黑夜里被拉回白天,嘈杂的医院病房,嘈杂的某个病人。
  “周予安,你有什么事?”
  “哇,你猜的太快了吧!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你,你怎么下午不来查房呢?我等了好久,都等到太阳下岗,星星上班了。”
  电话对面还有电视机的背景音,喧嚷模糊成人声鼎沸的假象,仿佛寻常小城里千家万户的烟火缩影。
  钟弗初向后靠在椅背上,一只手覆在桌面,过了一会才道:“不是有实习医生查房吗?”
  “那怎么行,明儿就要手术了,主治医生怎么能不过来看看呢?毕竟我这么金贵啊。” 对面说的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不惨了?”钟弗初声音还是冷的,但带了点儿细微的笑意,他想起今天李慧婷说的话。
  对方愣了愣,才道:“惨啊,可惨了,所以钟医生你关心关心我,我们一起建设和谐的医患关系嘛。”
  钟弗初做过无数次周予安这种小手术,还没碰到过这么难缠的,他想了想,顺着他的意思问道:“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对面沉默了会,带了些抱怨的说道:“钟医生,你只会问这一句吗?”
  钟弗初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问道:“那你要我说什么?”
  “嗯……比如我什么时候出院、什么时候拆线、会不会留疤,会不会复发……这些都可以啊。” 对面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显然是有备而来。
  钟弗初静静听他说完,过了一会才说道:“你说的问题我明天手术后会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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