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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嫁(17)

作者:不认路的扛尸人 时间:2018-07-16 00:56:35 标签:情有独钟 宠文 父子 年上

  白太太也就抱怨那么一声,转身去跟老师说话,倒是旁边跟他打架的小男孩瞧见白太太的姿态,小声问黎容:“这是你后妈吧?”
  黎容静了一会儿,竟然开口问:“什么是后妈?”
  这可难得了,小男孩头一次听见黎容跟自己说话,立刻很兴奋,洋洋自得道:“这你都不知道?就是你爸跟你妈离婚了,又娶了一个女的给你当妈。你要小心了,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爸!”他甚至懂得用灰姑娘的故事来论证自己的理论,黎容始终没再开口说话,安安静静地站着,睫毛慢慢地垂下来。
  白太太丝毫如何不懂得处理这方面的事情——实际上,她除了自己那点消遣,连普通的人际交往都很成问题,没一点章法,完全随性而为。这大概是黎容跟她最相像的一点。幸好对方家里人深知自家孩子的本质,来了之后,先跟老师道歉,再逼问自家孩子一通。大概是同情黎容有个这样的“后妈”,小男孩很利索地认了错,于是被家长驾轻就熟地压着给黎容道了歉。
  虽然明显是黎容受了委屈,但对方家长态度良好,白太太也正好不想多事,于是事情就算是和平解决了,白太太得以安心把黎容领回家去丢给管家照顾,自己则又出门去寻消遣。
  一直到白缘山回来,黎容都没再去过学校,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房间里养伤。其实只是一点皮肉伤,但黎容生得白,面皮也嫩,看着就有些不好见人。
  他真的是安静得过分,一点儿声响都没有,谁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厨娘和管家在进去给他送饭擦药的时候才能看看他在干吗,有时自己捧着书看,他有自己的小书柜,上面的书都是管家从书店的图书区直接搬回来的,塞满了事,年龄段上便有些混乱,反正他也不识字,从多低龄的开始看都行;有时他也拿起笔画画写字,这是白缘山带给他的喜好习惯,其实要不是为了顺道儿教他识字,白缘山自己都不见得多喜欢摆弄这些东西;有时就是呆坐着,好像什么也没干,自顾自地想事情,但小孩子又能有什么事情好想。不管怎样,黎容表现得十分安于这样的生活。
  那种沉静适然,在旁观者看来着实有些不太像一个孩子该有的气质。
  等白缘山回来,把黎容叫到跟前,随意瞧了瞧他的伤,嗤笑道:“这可真是太难看了。”跟人打架,还把自己伤成这样,在白缘山看来实在是一件很不划算的事情。
  黎容以为白缘山是在嫌弃自己破了相,于是往后缩了缩,头也低了下去,小鹌鹑一样,更遭白缘山不喜。
  “像什么样子。”白缘山声音不大,微微沉了下去,黎容立刻站直。白缘山听得管家说起整件事,以为此次事件是因为黎容在学校受人排挤才发生的,他哪知道其中小孩子式的弯弯绕绕。要是换别的家长,大概要开始想办法了,白缘山却只告诉黎容,如果一件事情,或者一个人,最后沦落到要靠暴力才能解决,只能说明你脑子不够使,只配被这样的东西为难。意思是叫他自己来解决,还要解决得高明、漂亮。
  于白缘山来说,小孩子之间的为难比鸡毛蒜皮还鸡毛蒜皮,并不值得多费心思,便转口问他最近在家都干了些什么。
  黎容眨眨眼,轻轻回答道:“看了本《灰姑娘》。”
  03
  白缘山听着,觉得这种东西对黎容来说太低龄了,没什么内涵,于是拎着黎容出去遛马。
  黎容年纪小,白缘山一向是先带着他跑一圈,遛遛风。工作人员一路殷勤地服务着,把白缘山的马拉过来。这是白缘山借着他朋友是幕后老板之便,专门养在这里的一匹马,由他一手调教,懂得他的每一个指令,要是换一匹马来,白缘山是不会带着黎容野骑的。白缘山骑马有时候疯得很,建马场的老板自然是跟他玩儿过的人,也不会白白把自己的马赔进来跟白缘山斗,不管是折了马还是摔了白缘山都不是什么高兴事儿。
  黎容一身装备齐整,坐在白缘山怀里,微微回过头来问白缘山:“爸爸,他们为什么都叫你白先生?”
  小孩子总是喜欢问为什么,但黎容绝不是这一类的孩子,白缘山自然也不是一个愿意应付十万个为什么的父亲。他慢慢儿地颠着马,习惯性抬起下巴打量一下前方的路,随口反问:“你觉得应该叫什么?”
  黎容继续问:“那为什么我要叫你爸爸?”
  白缘山的手臂从两边把黎容紧紧卡在怀里,跑起来的风吹散了黎容留在帽檐外边儿的一些碎发,他听见白缘山的声音:“不是你想叫的吗?”
  才不是,是你让我叫我才叫的。
  黎容瘪瘪嘴,又笑起来,有点掩藏不住的兴奋:“再跑快一点儿,我不怕!”反正白缘山的意思是因为他,不是因为白太太。黎容才不在乎事实真相,他更在乎白缘山说的话。
  但黎容总会明白,不管他跟白缘山再亲,白缘山都只是他的继父,他们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而不管他怎么无视白太太,都无法改变白太太才是他亲生母亲的事实。黎容不喜欢再有人问他,为什么他的爸爸姓白,他却姓黎,连白太太都能冠上夫姓被人称一声白太太,而他永远只是黎容,连应一声“白少”都显心虚。
  黎容自己都不知道在签字的那一刻转过了多少心思,才会签下白黎容三个字。
  那个服务生只知道他是白缘山的儿子,却不知道他根本不和白缘山一个姓,理所当然地喊他白少。他在签字的那一刻,竟然有些无法面对这样的理所当然,鬼使神差的,像被一个多年未圆的执念击中。
  之后黎容吃得心不在焉,全便宜了李可,偏偏还戳他的痛点:“你什么时候改姓白了?”
  黎容一脸面无表情:“我爸爸姓白,我是跟我妈妈姓的。”这么些年过去,他还是长进了,不会再被这样一个问题弄得手足无措。
  李可已经自行分析起来:“怪不得你不预约就敢来,原来你爸跟这里老板认识啊!你开始还装得挺像,吓唬我呢,嘿,我还真信了。你行啊,能唬住我的人可没几个,原来你是个芝麻馅儿的包子!”
  黎容没说话,往他碗里夹各式菜点,心不在焉地想堵住他的嘴。
  所幸他并不知道他那张签了名儿的单子已经被传到了白缘山那里,不然别说吃早餐,估计连坐都坐不住了。


第二十一章
  01
  这天天气好,一群年轻学生热热闹闹地聚在树荫下头,等美术馆开门。都是正值青春的好年岁,又个个儿穿着鲜艳富贵,团团围在一起,自然扎眼。带队老师刚来,站在人群中央点第一道儿名,黎容绕过去停车,李可跳下去往学生堆里冲,正好听到黎容的名字,忙喊着在呢在呢。
  大家伙儿都看他,李可说:“黎容去那边停车了。”他手一指,果然看见黎容一个侧影,不用见脸,通身的气质便隐隐可见那股子矜贵疏离的劲儿。黎容向来不参加这类额外活动的,一时有些哗然,有真不清楚的就向旁边人打听一下,很快能得到一个简单的介绍——黎容的名气在学校里还是挺大的,原因在于他的名字常年出现在榜首,人长得又出众,很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等他走回来,许多人便偷偷瞧他。大部分人印象里的黎容还是穿着校服,骑着单车在校园里穿行,很少见他穿私服的样子,此时看个自然稀奇。黎容早习惯了这种目光,沉稳地走过来,一身纯白毛衣落在晨光底下,也不知是衣服晃眼还是人晃眼。
  李可深叹美色误国。长得正有什么用,一点儿也不管脑子,带着他绕了半天才找着路。
  他这可是误会黎容了,他能凭着脑子里一点儿残留多年的印象把人拉对地方就已经很不错了。
  黎容见领队的几个老师也看他,便挑其中一个教过他的老师打声招呼:“郁老师。”
  郁清带过他一年,知道他画国画很有些意思,曾经还想往专业上培养他,当然无疾而终,但这并不妨碍她对黎容的喜欢,问他:“你还喜欢西画?学过吗?”这次展览多是当代青俊画家的作品,学校跟美术馆一向有合作项目,这次叫学生们也是开拓眼界,模仿学习。
  黎容微微地笑,说:“不算学过。”
  郁清便知道有门儿,因为上次他也是这么回答的。她有个关系挺好的师哥,正好是这次展览的发起人之一,绘画风格融合中西,独有特色,便想着给他引荐一下。她一个一流学府出身的,跑到国内中学里当美术老师,可见她对于教育的热爱绝不会逊于美术多少。这么想着,她已经掏出手机开始翻列表了。
  美术馆一开门,这群学生便走绿色通道鱼贯进去,安安静静跟着老师逛了一圈,然后各自找自己要模仿的作品,事后还要交一份作品赏析。
  等老师领着学生讲解完已经快中午了,不少人选择先吃饭,李可早晨吃得太丰盛,黎容是根本没什么胃口,两个人各自去寻自己的目标。
  跟黎容不一样,李可是实打实学了好几年画的,速写相当拿手,画完了中间来看过黎容一次,黎容没理他,他蹲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便自己玩儿去了。
  黎容盘腿坐在地上,也不管多少人殷殷地围在他附近,期间似乎有女学生过来跟他搭讪,他没太在意,渐渐也就没有人了。
  “你画的不是《弗朗西斯》。”黎容刚画完,就听见有人在他头顶说话,还没等他抬头去看,那人已经像李可刚才一样蹲在他身边,问他:“你画的是谁?”冷清的表情下隐隐有些兴致勃勃的样子。
  02
  《弗朗西斯》就是黎容对面墙上挂的画,正是他临摹的对象,画面主体是一个站在窗前的逆光人物背影。但听这个人的口气,他所谓的“弗朗西斯”显然不是一幅画,而是一个人,而且应该就是画里的那个人。
  黎容没说话,他不喜欢跟陌生人说话,更何况是奇奇怪怪的陌生人。
  那个人显然并不是真的在意他画的是谁,把黎容的画板扯近一些,然后又问:“你学过国画?”
  黎容把画板抽回来,看了他一眼,转身要走,结果就听那人道:“哦,是你。”紧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你画的是你爸爸?”
  黎容顿时停住了,转回身去看他,那人似乎正不敢置信自己居然这样都能猜对,面上有种小孩子无意间猜中了谜题的欢欣。一个成年男人露出这种表情其实是很奇怪的,在他身上却不显得违和,反而跟他的气质微妙地融合在一起,显得鲜活干净。黎容仔细瞧了瞧他,又慢吞吞转过头去看《弗朗西斯》下头标注的作者名,终于有了答案:“许世清?”
  半年前,白缘山带黎容一个临海的城市看日出,期间看了一次画展,正好是眼前这个人的。当时白缘山还跟人说过几句话,黎容就站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听着。后来白缘山还问他,想不想以后也开一个自己的画展,叫所有人都来看,黎容摇摇头,白缘山当时看着他,说:“还没长大。”
  幼时的环境给黎容带来了很大的影响,让他成为一个非常封闭的人,从来不去想跟外界做任何交流,不论是语言文字上的,还是精神上的,他只在自己圈子里寻找快乐,甚至不喜欢过多的人参与自己的生活。
  黎容自己不懂这些,他只觉得自己生活得很舒适,便问白缘山:“长大了会怎么样,只有长大了才会想开画展吗?”
  白缘山拢了拢他后脑勺的头发,低头看着他,有一瞬间黎容以为白缘山要亲吻自己的额头,但他没有,只是笑了笑,说:“长大了就不会只想画给一个人看了。”说完就把手滑到了他的肩膀上,搭了一会儿,又放开。
  黎容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自从那天晚上之后,白缘山就没再对他做出一些太亲密的举动。他们好像一下子亲密过头,于是赶紧退回到比原来还遥远的位置上,才显得安全。黎容不知道该怎么向父亲表示,他已经不再害怕了,他喜欢从前白缘山偶尔为之的一些亲密动作。但白缘山似乎是在为那天晚上做出补偿,才会对他这样宠溺,陪着他打发时间,如果他说出来,会不会白缘山就不会对他这么好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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