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拓(7)

　　在家门口按密码的时候，他想起了严拓，回头看了眼对门。

　　应该已经睡了吧。

　　程延林不甚在意地想着，按下门把手，走了进去。

　　因为饮酒过度，第二天程延林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他起来冲了个澡，才感觉头脑清明了些。

　　就在他饥肠辘辘，想是出门吃饭还是点个外卖的时候，门铃响了。

　　程延林随意套了件衣服，走过去开门。

　　严妈站在门口，看见他后有些歉意：“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

　　“没事，怎么了？”程延林看到严妈眼睛红肿，应该是刚哭过。

　　“拓拓他从昨天就一直不吃饭也不睡觉，”严妈说着眼眶又红了起来，卑微小心地看着他，“我知道你很忙，但能不能麻烦你去看他一眼，让他吃饭睡觉就行，求求你。”

　　程延林去了对门，推开门的时候严拓就坐在沙发上，听到声音后抬眼看过来。

　　看到来的人是程延林，他脸上立刻露出笑容，从沙发上蹦起来，跑过来抱住了程延林。

　　“我好想你。”他说。

　　严拓没有因为等了一天一夜而不高兴，不论程延林是来晚了还是来早了，又或者不来，只要看到程延林他就会开心，然后抱住他。

　　程延林低头看严拓的头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

　　脸色确实不太好，黑眼圈也很严重。

　　程延林问他：“为什么不吃饭？”

　　严拓摇了摇头，不肯说话。

　　“也不睡觉？”

　　严拓还是不说话，但抱着程延林的手一直没松。

　　程延林伸手拽开他的胳膊，拉着他坐到餐桌旁，此时严妈已经赶忙去热菜了。

　　因为担心严拓一天没吃饭，胃会受不了，严妈先给他盛了一碗汤。

　　严拓端着碗，愣愣看着程延林。

　　“看我干什么？”程延林朝他抬抬下巴，“赶紧喝。”

　　于是严拓低头小口喝汤，没一会儿一碗汤就喝完了。

　　吃完饭，程延林站在床边，让严拓睡觉。

　　严拓不肯，坐在床上，仰着脸对程延林摇头。

　　“你要走吗？我送你。”严拓说。

　　程延林笑了，单手插着腰：“怎么，赶我走？”

　　严拓还是摇头。

　　程延林从旁边拉了把椅子，坐在严拓对面，和他讲道理：“我最近很忙，以后可能不会经常来看你了。”

　　他认为自己很有耐心，超乎了平常所有的耐心。大概因为严拓是个病人，所以他不太能拿出对待其他人的态度来对待他，总会格外宽容一些。

　　就像今天，按理他不会来，但他还是来了，甚至陪严拓吃完饭后还没走，还要在这里给他讲道理。

　　严拓在程延林说完后，重重点了下头，表明自己知道了。

　　“所以就算我不来，你也要正常吃饭。”程延林说。

　　严拓脸上最好看的五官就是眼睛，眼珠黑漆漆的，此时正全神贯注看着眼前的人，点头说：“好。”

　　“也要睡觉。”程延林补充道。

　　严拓还是点头，说：“好。”

　　答应得倒是挺乖，程延林不太相信严拓说的话，低头命令他：“那你现在躺在床上睡觉。”

　　哪想严拓摇头：“我不睡。”

　　“为什么？”

　　“睡觉就看不见你了，我很想你，想多看你几眼。”严拓说话的样子总是很认真，像是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从心脏里掏出来的。

　　他看着程延林，又说：“等你走了我再睡觉。”

　　面对严拓的直言不讳，程延林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而严拓真如他所说，一动不动看着他，像要把他烙印在眼睛里。

　　程延林受不了他的视线，伸手挡他的眼睛：“别看了。”

　　严拓被挡住就乖乖坐着，也不反抗。

　　过了几秒，程延林放下手说：“你不是有照片吗，想我的时候可以看照片。”

　　既然手机屏幕都用合照，那相册里应该还有不少别的照片。

　　但严拓摇了摇头。

　　程延林问他为什么，他也不说。

　　相坐无言，程延林待了一会儿，觉得该说的都说完了，就抬手拍了下严拓的脑袋，说：“我走了。”

　　严拓起身送他，到门口的时候程延林问他：“你保证等下会去睡觉？”

　　“嗯。”严拓点头。

　　程延林没说别的，关上了门。

　　关于当天严拓有没有乖乖睡觉，程延林不得而知，但之后几天严妈没有再来找过他，他也因为加入了杨如东的团队而开始忙了起来。

　　因为休息了很长一段时间，所以程延林需要一段时间适应，这些日子他基本每天都半夜才到家，回来后只能坚持洗个澡，之后就一头重重砸进枕头里，一秒都不用就直接入睡。

　　张乐和李洪不知道怎么得知他入职的消息，说要吃饭给他庆祝。

　　程延林哪里有时间吃饭，倒是他想起这件事还是得谢谢朱雪，于是让李洪帮忙挑个礼物送给朱雪以表谢意。

　　“你为什么不自己送？”李洪在电话里说，“朱雪应该更想收到你亲手送的礼物吧。”

　　“就是这样我才不能送，”程延林有些疲劳地捏了捏眉心，说，“你看着买，钱我等下转给你。”

　　“也不用避嫌避成这样吧，你俩真的没可能了？”

　　“谁告诉你我俩有过可能？”程延林反问。

　　李洪噎住，那倒是没有。

　　“我快困死了，先不说了，礼物你看着办。”

　　程延林说完就趴在桌上睡着了，二十分钟后手机上的闹铃叫醒了他。

　　他起身去卫生间用凉水扑了扑脸，然后回去办公室继续工作。

　　就这样过去两个月，程延林渐渐适应工作的强度，杨如东的团队也磨合得差不多了。

　　程延林难得有一天可以正常时间下班，他开车回家，在电梯碰到了严妈。

　　严妈脸色不是太好，眼下一片乌青，看到程延林后勉强露出个笑容。

　　程延林冲她点点头，电梯开始上升，出于礼貌问她：“严拓最近怎么样？”

　　“不太好。”提到严拓，严妈的眉头皱了起来，布满忧愁。

　　“不睡觉吗？还是不吃饭？”程延林问。

　　“没有，就是精神不太好。”严妈微微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说，“可能有点焦虑吧。”

　　程延林没继续问下去。

　　电梯到了，他们一起走出去，到了门前，严妈疲倦地掏出钥匙。

　　“我去看看他吧。”程延林突然说。

　　进了门，严拓不在客厅，严妈解释：“他最近不喜欢出来，一直在房间待着。”

　　说着她走到房间门口，轻轻打开门，对里面说：“拓拓，你看谁来看你了。”

　　房间内没有动静，程延林站在后面看到床上鼓起一个包。

　　严妈不好意思地对程延林抿了下嘴，刚要说什么，程延林对她低声说“没事”，然后又说“我进去看看他”。

　　推开门，程延林走到床边，低头看不到严拓的脸，他整个人都埋在被子里了。

　　“在睡觉吗？”程延林说。

　　听到声音，床上的被子突然动了下，然后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从被子里钻出来，一脸惊讶地看着程延林。

　　“傻了？”看他半天不动，程延林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床上的人皮肤苍白，像是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生活了十几年，连身上的毛发都变得透明。

　　他生了一双很亮的眼睛，盯着人看的时候很容易令对方心慌，只是此时这双眼睛因许久没有见到太阳而失去了光彩，毫无生机地挂在凹陷的眼眶里，摇摇欲坠，感觉下一秒就要掉下来。

　　许是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严拓恍惚地抓住程延林晃动的手，半天没有说话，缓缓将对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度，才定定地说：“程延林，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