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流(4)

　　等迟忘锁好Enzo，贺与行已经替他盛好了汤，桌上还多了一盘豆腐肉末酿香菇和一碟萝卜蘸料。
　　“坐下一起吃吧。”迟忘坐下后，慢条斯理地喝着汤，发现贺与行又往厨房走，抬头看了他一眼，沉声说道。
　　反正明天就是贺与行的死期了，自己也没有虐待他的必要，最后一餐还是可以让他好好吃的——这是来自迟忘的人道主义。
　　“嗯，你先吃着，我去把厨房收拾一下就来。”贺与行对迟忘淡淡一笑后，进了厨房。
　　既然贺与行都这样说了，迟忘也不再多言，喝完了汤，便拿起筷子，开始吃菜——唔！味道果然和想象中的一样好。
　　吃了第一口，迟忘也变成了Enzo似的，再难停下筷子，还好他从小家教良好，就算大快朵颐，也不显狼吞虎咽之感，依然优雅漂亮。
　　“你喜欢吗？”贺与行端着自己的饭碗出来，一眼就看到了迟忘吃得香甜的模样，这种对厨师手艺肯定的行为，让贺与行的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
　　听到贺与行的声音，迟忘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失态了，赶紧放下筷子，抽过一张纸巾，轻轻地擦了擦并没有黏上任何东西的嘴角，故作矜持地说道：“嗯，勉勉强强吧。”
　　贺与行也不戳破他，在他旁边坐下，自顾自地开始吃饭。
　　迟忘刚才一直在吃菜，就算菜色清淡，多吃一些也觉得嘴里有点咸了，正好闻到了贺与行碗里的饭香味，便顺口支使道：“给我盛饭。”
　　好脾气的贺与行立即放下了自己的碗筷，拿起迟忘的饭碗，去厨房给他剩饭了。
　　迟忘看着那高大宽厚的背影，突然改变了想法——没想到贺与行的厨艺那么好，做的菜比迟家的厨子还对自己的胃口，而且一副任劳任怨的忠犬模样，留下来陪自己一段时间也不错。
　　所以，宵夜之后，迟忘叫住了要回房的贺与行。
　　“你银行卡号给我，我把十万转给你，明天我有事，就不陪你去医院了。”迟忘慵懒地坐在沙发上，明明处在比贺与行更矮的位置，却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贺与行愣了一下，那一瞬之间，他感觉自尊被戳伤，贴在腿侧的双手不由自主地紧握成拳，倏又无奈地放下——他要感谢迟忘的仁慈才对，因为迟忘的仁慈施舍，他才能凑够母亲的手术费。而他的自尊，在他为了钱选择和迟忘达成交易，或是说，帮学长四处跟踪偷拍时，就已经舍弃了。
　　“好，我手机在房间里，我去拿一下。”贺与行拖着麻木疲惫的身体，回到了房间。
　　迟忘看出了贺与行的挣扎，唇角不禁勾出一抹残忍的微笑——觉得被包养难堪是吗？那我就让你更难堪！
　　等贺与行拿着手机出来，迟忘拍了拍自己的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坐下，然后扔了一把备用钥匙和一张门禁卡在他面前的茶几上，“钱我转十一万给你，剩下的一万作为你的体检费用和生活开支，体检的地址我会发给你，记得告诉医生，你被我包养了，这样他才知道该给你做哪些检查。至于生活费，除开买菜，你也可以用来添置一些个人用品，不够了就找我要，我包养人从来不会小气。”
　　“好……”贺与行尽力抑制着手的颤抖，从茶几上拿起门禁卡和钥匙。
　　“这就乖了。”迟忘抬手，摸了摸他剪着短发，毛刺刺的头顶，像抚摸一只温顺好欺的大狗，“现在我给你转钱，记得，钱到了，一切都按照我说的做。否则……”迟忘的手顺着贺与行的后脑勺向下滑，威胁般的搭在他的后劲上，“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他最后的话说得很轻松，甚至带上了笑意，可是贺与行却感觉如芒在背。
　　贺与行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多么愚蠢——迟忘怎么会是一只猫呢？他是丛林中最聪明矫捷的猎豹，看似优雅慵懒，实则能轻而易举将猎物撕得四分五裂的嗜血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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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忘临时取消了自己的报复计划，贺与行白天还有一大堆事要做，不能让他玩，他只好约自己的好友出门喝咖啡了。
　　“所以？你就放了一颗定时炸弹在自己身边？”谈絮听完迟忘的讲述，一脸诧异地问道——虽然他和迟忘青梅竹马，对迟忘那找死的个性再清楚不过，但迟忘每一次都能刷新自己对他的认知。
　　“放心吧，大哥已经替我查过他了，不是什么危险人物。”迟忘品了一口咖啡，一副“天下尽在老子掌握之中”的表情。
　　“那我就好奇了。”谈絮换了一下长腿交叠的方向，手臂支着腮帮子，打趣地问道：“你既然天不怕地不怕，干嘛每次来见我都穿女装？还是怕被拍到我们在一起的照片，然后被传和GV男优有染？”
　　“我怕被传我是Top。”迟忘故意压低嗓音，小声说道。
　　毕竟谈絮可是专职Bottom，身段绝佳还长了一张无可挑剔的俊脸，凤目含情、唇角带笑，从头到脚活脱脱就是一妖孽。
　　“你一副求操的模样，谁会以为你是Top？”谈絮不以为然，伸手戳了戳迟忘的脸颊。
　　迟忘打开他的手，嗔道：“没大没小。”
　　“搞什么？我们同岁。”谈絮笑了起来，狭长的凤眸透着万千风情。
　　“啧，是啊，我们同岁，可是你那屁眼都能塞下两根大鸡巴了。”迟忘毫不忌讳地说着低俗的粗话，“本来为了支持你的销量才买的碟，想着买都买了，还是看一看吧，哪知道一看就是你被双龙入洞。”
　　谈絮一点都不介意好友看了自己拍的片，反而笑得更开心了，“你很羡慕的样子啊，小处男？”
　　“操，你别说，还真有点。”迟忘坦率地承认，然后上身前倾，凑到谈絮面前，小声问：“痛不痛？”
　　“进去的时候有点。”谈絮微微颦蹙着眉头，像是在认真回忆当时的感受，然后冲着迟忘勾了勾手指，哑声低笑道：“但是没一会儿就爽得不行，甚至感觉要坏掉了。只是有些担心，以后一根满足不了自己了吧。”
　　“我也为你担心。”迟忘拍了拍谈絮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现在玩得那么疯，年纪大了会失禁的。”
　　“放心吧，我一直有注意锻炼，弹性说不定比你这小处男的还要好。”谈絮眨了眨眼，转开了话题，“倒是你，F1的赛道不够你撒疯，还要回来公路飙车？”
　　“F1太安全了，可能我再跑两年，就要退役了。”迟忘改变了坐姿，上身后仰，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说道：“如果那时候我还活着。”
　　谈絮漫不经心地搅拌起咖啡，唇角勾着笑意，可怎么看，怎么都带着一丝失落，“你是不是真的很想死，所以一直在玩飙车这种危险的游戏？”
　　“正因为我不想死，才能一直玩下去。”迟忘双手交叉，支着自己的下巴，咧嘴露出犬齿，“因为我怕死，才能体会到上帝坐在我身边，随时都会带走我的刺激快感。”
　　“我要纠正一下你的说法。”谈絮打断了迟忘的得意，“那不是上帝，那是死神，天堂是不允许恶魔存在的。”
　　“那就死神吧。”迟忘毫不在意地耸耸肩。
　　“哎。”看他这样，谈絮叹了一口气，“站在你的立场，我不该对你的生活和选择做出任何评判，但身为你的好友，我有时候会想，为什么迟宴不阻止你？明明知道你做的事有多危险，却放任你继续如此。”
　　迟宴是迟忘大哥的名字，同时也是……
　　“没想到你还会说出我大哥的名字。”迟忘有些惊讶。
　　谈絮莞尔，“有什么不能提的？他现在已经是四十岁的大叔了，我可很庆幸当初没有和他在一起，不然他哪里能满足得了我？再说了，他外面一堆同性情人，啧啧，也不想想家里还有两个儿子。对了，你的侄子们都多大了？长得怎样？”
　　“大侄子已经快十岁了，小侄子似乎是六岁吧。”迟忘也记不得太清楚，毕竟两个侄子是自己大哥在国外代孕生的，也一直生活在国外，没怎么和自己接触过，“至于长相，看大侄子的照片，长得还不错，混血儿，比普遍亚洲人高大帅气。”
　　“那再过几年就可以下手了。”谈絮摸了摸下巴，笑得不怀好意。
　　“嫌弃我大哥老了满足不了你，倒是想睡他儿子了？”迟忘眉眼一挑，随即也露出了奸笑，“行，我支持你。”
　　“不是吧？那可是你们迟家未来的继承人，你就这样把他给卖了？”谈絮故作诧异。
　　“这有什么？我就没想过能活到他继位。”迟忘话音一落，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迟忘一边笑意不减，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谈絮。
　　有一件事，他从来没有告诉过谈絮——迟宴的所有情人，或眉眼、或身形、或笑起来唇角的弧度与眼中妩媚的风情，总有那么或多或少的，相似着谈絮。


第五章
　　另一边，贺与行一大早就去迟忘家附近的市场买好了一天的食材，然后用高压锅熬了一份鲫鱼汤，装在新买的保温桶里，坐上公交往医院赶去。
　　祝雪的身体每况愈下，确实如医生所说，再不进行手术，便撑不下去了。
　　所以贺与行走进病房，看到躺在病床上的祝雪，苍白单薄地如同一张白纸，为了不让贺与行担心，还强撑着露出一个笑容，柔声问道：“与行，你今天没有工作吗？怎么那么早就过来了？”
　　贺与行对母亲说，现在自己在一家传媒公司做实习编辑，如果顺利的话，毕业就能转正——不是实话，却也不全然算谎言，他现在确实为在传媒公司上班的学长打工，做着狗仔偷拍名人不愿曝光的场面。
　　“嗯，我现在还是实习生，采用的排班制，今天正好轮到我休息。”贺与行驾熟就轻地说着谎言，将保温桶放在病床床头的柜子上，一拧开，冒着热气的鱼汤就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你儿子真孝顺啊，还会煲汤。”和祝雪同病房的病友夸赞道。
　　“嗯，这孩子从小就懂事听话。”家长都喜欢听别人夸奖自己的孩子，祝雪也不例外，一听到病友这样说，笑容更加灿烂，连脸上的病气都褪去了几分。
　　贺与行听着母亲的话，暗想要是被祝雪知道了，自己“从小就懂事听话”的儿子现在被一个男人包养了，不知作何感受。
　　不过，他一定不会让祝雪知道这件事。而且迟忘说过，一旦玩腻了，就会放他走。以他对迟忘的了解，以及昨天和迟忘接触下来的情况看，迟忘估计不出半个月，就会连他的存在都记不得了。
　　这件事，只是他贺与行和迟忘之间的秘密，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