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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剧性死亡(21)

作者:六味地煌丸 时间:2018-11-07 21:01:55 标签:悬疑推理 游戏 恐怖

  “这听起来很普通对吗?比起故意将你的精神压力,从而逼迫你的反抗要温和得多,为什么校方不这么做呢?”
  “因为他们要的本来就不是听话,”我接过指导员的话回答道,“他们要的是服从。”
  “倘若我从一开始接受的就是普通教育,那么一旦我产生逆反心理,零星的不满就会让我变得愤怒,甚至鼓动周边同学集体抗议。但倘若我从一开始就接受的是不公平的待遇,我会不断地爆发,被镇压,再爆发,再被镇压,最后不管是我,还是我的同学,都会意识到‘反抗是没有用的’。”
  指导员点了点头:“还会得到惩罚,”他将表格最末尾的名字指给我看,那上面写着我的名字,旁边的数据还是一片空白,“我们本来计划着让你看上去‘不太听话’,因为每个班里的人数都还饱和着,只要你一直不符合规定,你就可以一直不注射试剂。”
  “可谭笑死了。”
  我说:“她空了一个注射位给我。”
  “抱歉,”指导员叹了口气,“我意识到她情绪不对的时候,应该更谨慎地处理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没想到她会自杀。”
  “她为什么要自杀?”问题又回到了最初,我踩着脚下的落叶不断回想,思绪跨过那场奇怪的告白,掠过这十几天的琐事,踏上了通往夜晚天台的台阶。
  我看到了月光里的屋顶花园,谭笑坐在轮椅上,说要“开始一场盛大的表演”。
  “你知道乌托邦吗?”谭笑站起身,她将手搭在轮椅背上,扶着椅子缓慢地走了两步,“他们说那是个理想国,没有痛苦,没有悲伤,没有失去,没有绝望,那是个人人都能幸福的理想国。”
  “可我做不出理想国,”她摊开手,虚空比划着一个小巧的房子,“我只能做出一个小小的箱庭。”
  “你知道什么是箱庭吗?”
  “我在那座小小的城市里搭建我自己的房屋,我想做一个图书馆,还想建一座游乐场,”谭笑松开轮椅,踉跄着一步步走向天台的边缘,“我想做很多很多东西,可我什么都没见过,我甚至做不出一个完整的摩天轮。”
  “所以我只做了这所学校,他会喜欢的,因为他答应了要和我永远在一起。”
  我看到月光照亮无数败落的花瓣,勾勒出天台上细小而娇嫩的草尖,它温柔地拂过谭笑的脸庞,照得她那双眼睛明亮得像星星一样。
  她在笑。
  “你知道箱庭吗?”我听到她又问了一遍,可她似乎并不在乎我的答案,只是笑着退到天台的边缘,而后肆无忌惮地向后仰倒。
  她仿佛栽进了一个美梦,连声音都带着愉快的轻甜。我听到夜晚的风声裹挟着她的笑声凝滞如粘稠的血浆,谭笑的轮椅还停在屋顶上,同她最后的笑容一起,烙刻在我的视网膜上。
  “欢迎来到我的箱庭,”我仿佛又听到了她的声音,“这场游戏只有happy ending。”
  而后风声呼啸着席卷漫天草叶,我站在空无一人的天台上,听到楼下传来一声闷响。


第23章 .意外
  遥远的钟声闯入浑浊的思绪。
  印桐从睡梦中苏醒。教室里空无一人,四面紧合的墙壁回荡着他沉重的喘息,布满涂鸦的课桌倒在地上,散落一地的书本上残留着大片辱骂的字迹,还有明显肮脏的鞋印。
  黄昏,18:45,黑板的右下角有人用粉笔画了把小伞,伞下写着两个值日生的名字。“印桐”还留在右边,左边的却被人匆忙擦掉了,只留下了一个模糊的粉笔印。
  ▇▇
  “这小子”
  脱口而出的抱怨戛然而止,印桐站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踉跄后退着撞倒身后的桌椅。
  有什么不对……
  金属桌脚在地面上划出一声悲鸣,他听见自己的心脏狂跳着,就像在进行一场可怕的逃亡。
  有什么不对。
  空旷的教室里盛满了夕阳的柔光,沉稳的钟声踩着心跳的节拍滴答作响,印桐听到教室外的走廊尽头传来兔子玩偶的脚步声,有什么东西从楼上掉下来,掠过教室的窗口,栽在楼下冰冷的水泥地上。
  有人跳楼了。
  突兀的想法闯进印桐的脑海,他踉跄着跑去推开教室的后门。有只笨重的兔子玩偶正背对着他站在走廊里,毛绒绒的身躯挡去了大片光亮,殷红的血珠顺着它的斧刃,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滴答”
  踩着钟声的步伐,和印桐的心跳声共鸣。
  “滴答,滴答。”
  夕阳浸没冰冷的玻璃窗,唏嗦的杂音犹如耳鸣声般愈演愈响,印桐看见有人倒在窗户之间狭小的阴影里,柔软的发丝好像一片漂亮的风铃木。
  污浊的血迹从对方身下漫开,漫过冰冷的地面染红了印桐新买的运动鞋。
  “沙沙”的广播声伴随着尖锐的杂音奏响,在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中,印桐看见走廊里的兔子玩偶缓缓转身看向了他的方向。
  他看见了一双无机质的塑料眼睛,漆黑得反射不出一丝半毫的光泽。笨重的兔子玩偶脸上依旧挂着微笑的表情,诡异得就像一场荒诞剧。
  他听到嘈杂的广播中传来少女甜腻的笑声。
  她说:“欢迎来到箱庭游戏,请勿惊慌,这场游戏只有happy ending。”
  ……
  玻璃杯磕上吧台发出清脆的声响。
  印桐从思绪中回神,抬头对上Christie审视的目光。
  “你在想什么?”国民萝莉不满地皱眉,“是在为昨天的旷工找原因吗?”
  印桐眨了眨眼睛。
  他恍惚间意识到自己还待在名为“下午茶”的甜品屋里,而不是什么教室、走廊、亦或是杀人现场的地方,他不需要面对兔子、精神病和死人,只需要调一杯咖啡,伺候好面前的金主。
  那间黄昏下的教室,那间躺着尸体的屋子,那些漫溯在喉咙里的血腥味,都只存在于他糟糕的噩梦里。
  而那些让他大清早就吐了一地的噩梦,都是假的。
  印桐接了杯水,仰头灌了几口。
  都是假的。他在心里重复道。
  Christie最近很忙,比起闲得能被人扎针、跟踪、当成谈资的印桐,她简直忙得恨不得有丝分裂。国民萝莉的日常不是在赶场就是在轧戏,她一天里睁着眼睛的时间几乎都在工作,剩下的极小部分不仅要用来商业互吹和哄粉丝,还得注意着印桐的日常生活。
  偏偏在这其中,印小老板是最不让人省心的一个。
  今天凌晨刚过6:30,印桐就被Christie独具一格的morning call从睡梦中炸醒了。彼时跳跃在他手腕内测的移动终端震得像个疯狗,连带着手臂内的青筋都被崩得抽痛。
  印桐捂着脑袋发出一声悲鸣,揉着太阳穴靠在了身后的床头上。他的视野里倒映着卧室苍白的天花板,节能灯的白色灯罩泛出些许脏污的痕迹,位于中央的位置黑黢黢的,似乎还残留着几只虫子的尸体。
  光屏的来电界面上还停留着呼入者的姓名和头像,接电话的缓冲条正在逐步缩短,却在将要走到末尾时被呼叫者挂断,再度开启了下一场喧嚣的奏鸣曲。
  印桐在嘈杂的铃声中用手捂住眼睛,停顿了片刻,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慢地呼了出去。
  他又梦到了那间教室。
  那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梦境,除了加速他的心跳,加快他的呼吸,增加猝死几率外起不到任何作用。不断重复的梦境将他一遍遍带回案发现场,跳楼和他杀几乎成了他梦中无法逃脱的困境,笨重的兔子玩偶永远是这场悲剧的刽子手,血色的夕阳就像一个巨大的牢笼,将他关在写着“黄昏教室”的盒子里。
  简直糟透了。
  印桐揉着太阳穴,迷迷糊糊地接通了打进来的电话。
  Christie衣着整齐地端坐光屏对面在沙发上,一张白脸上落着不知从哪个方向打来的光,看上去就像坟地里刚爬出来的野兽。
  “……”他瞬间就被吓清醒了,甚至条件反射地向后仰了一下,“你这是什么?潮流丧尸装?”
  “我这是舞台后台,”Christie没好气地回道,“你收拾一下,8:30我要在店门口见到你。”
  “……见我干什么?”印桐躺在床上小声嘟囔着,看着已经被挂断的通讯屏幕愣了半晌,才恍恍惚惚地想起自己昨天似乎是旷了一整天的工。
  幕后金主大概是来兴师问罪的。
  Christie不一定会在乎营业额,但一定在意他的生活动向。印桐去哪了,干什么了,他是不是跟哪个野男人/死丫头出去开房了,国民萝莉在这方面敬业得宛如他亲娘,恨不得走哪都把他栓在裤腰上。
  印桐是不乐意被这么监管着的,可他不乐意也没用。小金主是他在这个国家的担保人,如果没有Christie的“监管”,他在这里就连个人都算不上。
  他会被法律驱逐出境,失去任何社交和工作的权利。他成为白塔里的常驻民,或者成为废都垃圾场里的流浪汉。
  也有可能被卖到黑市成为奴隶或者宠物,或者更惨一点,成为流浪汉生存的养料。
  这年头吃个人已经不是什么大问题了。当年seed病毒爆发的时候“人类”就加入了豪华午餐,甚至有大佬写出了《烹饪108式》,如果不是法律的扼制,现在估计都登上中央城人民的餐桌了。
  毕竟侵略从来不是人们的原罪,贫穷和无能才是。
  Christie的嘲讽在脑海里转了三圈,印桐才隐约意识到自己确实还没为昨天的旷工“找借口”。他是不能说实话的,倘若让Christie知道他是因为看日记而旷了一天工,国民萝莉估计会像个发现孩子上课时打游戏的母亲一样,怒发冲冠抄起藤条。
  不过她不会真打,就是印桐的独居生活可能要泡汤。Christie小姐始终坚持着他“一个人住肯定会出问题”的奇怪理论,借题发挥的可能性简直高达200%。
  一想到自己可能又要搬回去和Christie住在一起,印桐觉得自己的头都要疼炸了。
  他没有答话,看着像是在神游天外,实际正深思熟虑着怎么瞒天过海。奈何昨天那封信害得他做了半宿的噩梦,今早又被Christie吓了个来回,脸白得能媲美蛋糕上的糖霜,怎么看都像是郁结于心。
  Christie瞧着他这副模样就来气,拍着吧台就腾地站起来,一把扯住了印桐的衣领:“你想什么呢?”她抬着下巴,逼迫印桐和自己对上视线,“怎么,又是被那几张破信纸勾了魂了?”
  国民萝莉瞪着眼睛,凶神恶煞得宛若打劫的土匪。印小老板跟她对视了足足三秒才勉强听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她以为印桐今天一早上的魂不守舍都是因为那些古怪的信,肯定是信的主人写什么了,才勾得印桐茶饭不思寝食难安。
  ——这话某种程度上也没错,不过主语大概可以挪一下,毕竟不光是信勾得印桐辗转反侧,写信的人也勾得他辗转反侧。
  印桐仔细想了想安祈那张唇红齿白的小脸,眼神一飘,差点被怒火中烧的Christie小姐一巴掌摁水池里。
  “你又想起哪个狐狸精了?”Christie咬着后槽牙,露出了一个略带凶狠的笑容,“你昨天是跟谁缠绵悱恻了一天,现在还意犹未尽呢?”
  印桐从濒临窒息的困境中挤出了一个真诚的笑脸,他说:“没有没有,我顶多算是趴在床上跟自己缠绵悱恻了一下,青春期的零部件总有些自己的想法,它不受我掌控,我替它向你道歉了。”
  Christie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横竖是get到了印桐在讲荤段子,小脸一红,瞬间就被撸顺了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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