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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深处有苦囚

作者:靥生花 时间:2018-09-02 08:38:04 标签:虐文 笑傲江湖

令狐冲X林平之

第一章
  秘道就在床下面。
  令狐冲已经打开那秘道,望着入口怔忡了一小会儿,晃了晃手里的酒葫芦,好像没怎么想太多,长腿一迈,蹦着就进去了。
  他已经有点醉醺醺的。好不容易盈盈回了黑木崖,他第一件事是给祖千秋写信邀他和朋友们来,第二件事是出门去买了三大车各种各样的酒,第三件事是……泡在酒堆里两天就觉得腻烦了,祖千秋又远在河南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收到信前来,庄子里所有下人有一个算一个面目可憎,太无聊就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有很多话应该问他,可是从来都没有问过。
  即使喝醉,他依然保持着猫儿一样的脚步。练剑的人,又内息深厚,他有本事不让任何人知道他在接近,连耳力聪敏如林平之也不行。
  所以他呆呆地站在牢房门口,看着哑仆人给林平之洗头。
  长长长长的头发委在一盆清水里,穿着白色粗布的衣服,领口敞开,露着细长的颈子,锁骨突兀,挨着尖尖的下巴,和脸颊边清晰可见的下颌骨。林平之大概就是变成一堆白骨,也能修炼成妖孽。岳灵珊却深爱他,是否就像爱那一满抽屉精致的娃娃?
  “你摔坏了我的娃娃,你赔你赔!”岳灵珊连哭带嚷的声音好像就在耳边回响,那时她几岁?
  把头发捞出水,随便拧几把,又用布巾子包了压一压,便放开,就那么湿淋淋的披在身上,白布衣服一下子就湿了一小片。哑仆人给了林平之一把梳子,他握在手里,握得很紧,之后费力的捋过湿头发来自己慢慢地梳头。他的手筋是断的。
  哑仆人提着水桶水盆离开,离开前看见令狐冲站在门口,站住了谄媚的鞠一躬。令狐冲拍拍他的肩膀。过去他自己被关在这间牢房的时候,每次哑仆人为他做了什么事,他都会这样拍拍他。
  林平之听到了,淡淡的开了口:“我说怎么一股子酒气。原来是令狐大侠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嘴里说着客套话,手里依旧慢条斯理的梳着头。
  “我来找个人陪我喝酒。”令狐冲含含糊糊的说着,打了个酒嗝。
  林平之失笑:“令狐大侠朋友遍天下,为什么来找我喝酒?”
  “无聊嘛。”令狐冲说,踉踉跄跄的走过他身边,顺手拉过他的轮椅,拉到床边,一屁股坐在床上,塞了另一个酒葫芦在他怀里,便不管了,自己仰头,一咕咚一大口。
  林平之用没有握梳子的那只手挡住怀里的酒葫芦,不使它掉下去。令狐冲抹抹嘴,问:“你怎么不喝?”
  林平之淡淡的道:“我的手筋是断的,握不住。”
  “你明明还能握梳子。”
  “你往我的手里塞什么,我就握着什么。”
  “……剑呢?还能握剑么?”他讥诮地笑,仰头喝酒。
  林平之冷冷的笑了:“令狐大侠想知道,不妨送我一根绣花针。”
  令狐冲的脸色就变了。
  “你也会用绣花针?”
  林平之的笑声轻细滑腻:“你师父才练了几天,就能用绣花针杀定闲和定逸,我为什么不会用?”
  令狐冲凑近他,恶狠狠地道:“看来挑断你的手筋脚筋是不够的,还应该洞穿你的琵琶骨,粉碎你的八脉,废了你的武功。”林平之不说话了,令狐冲只觉得心中莫名畅快,哈哈大笑。
  “断了我的八脉也没有用,”林平之沉默一阵,淡淡的说,“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还能杀人。”
  令狐冲笑声戛然,看着林平之淡淡的脸,忽然问他:“杀人好玩吗?你很喜欢是吗?若是我真的断了你的八脉,只吊着你一口气,你用什么杀?”
  林平之脸上露出讥诮的笑意:“杀不了别人,总杀得了自己。”
  令狐冲打了个酒嗝,他已经被酒精麻痹得有些反应迟钝,下意识想侧过脸去躲开林平之,却没有做到,酒气整整齐齐地喷了他一脸。
  “呃,对不住,”令狐冲抹了抹鼻子说,“……不过我还是很意外啊,我还以为……”他踉跄着站起身,在地中间转了个圈,手指着地牢中的种种摆设,桌椅矮榻,纱帐低垂,他喃喃的说:“没想到你在这儿过得还挺好。”
  “是啊,”林平之一脸嘲弄的笑,“托令狐夫人的福,我在这儿倒是多亏她关照。”
  纵使已经醉眼迷蒙这句话还是引起他的注意力:“盈盈?她为什么关照你?”
  林平之淡淡的道:“这我又怎么会知道?也许……她感激我?”
  “她?感激你?”令狐冲说着踢了他的轮椅一脚,“她为什么感激你?说话总是说一半儿好玩吗?”
  林平之轻轻的叹一口气。
  “因为我解决了她最大的心病啊。令狐夫人这一生,金钱、权力、美貌,什么都有,什么都牢牢掌握,只有一件东西她没有真正掌握在手心里,这件东西偏偏却又是她最想要、最重视的。恰好我帮她解决了这个问题,她当然会感激我。”
  令狐冲垂着脑袋看手里的酒葫芦,半晌说:“叫你陪我喝酒,不是让你胡说八道。”
  “总要我能喝酒,才能堵上嘴,不说话。你说是不是?”
  令狐冲笑一笑,伸手取过他怀里那壶酒,拔开塞子,凑在林平之嘴边,凑合着他慢慢仰起的脸,喂他喝了两口。
  结果林平之忍了半天还是咳嗽出声,说:“好辣的酒。”
  令狐冲一愣,两壶明明是一样的酒。他喝多了也不去管那许多,把林平之刚喝过的自己灌了两口下去,奇道:“哪里辣?这可是顶尖儿的刀子烧,等闲的人想喝还喝不到。”
  林平之白白的脸上已经泛出酡红,幽幽的道:“若我也像你这般喝酒,只一次就要醉死了。倒是省了好些麻烦。”
  令狐冲笑笑:“日子还长着呢,死不了。”
  “这算是安慰人的话?”
  令狐冲睁着醉眼看眼前的人:“我答应了小师妹照顾你一生一世。”
  “我知道,”林平之淡淡的笑着,“所以你把我关在这里,本是盼着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过上十天半个月便自生自灭了,是不是?可惜你竟没想到我在这儿过得还不错。”
  “师弟,”令狐冲说,摇了摇他的酒葫芦,“你扪心自问,我该不该杀你?”
  林平之笑了,他笑得嫣然如好女,他说:“师哥,你猜,我为什么要杀你?”


第二章
  令狐冲和任盈盈成亲已经有一年。
  这意味着他住在西湖梅庄已经有一年。
  虽然西湖是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雪湖,雪湖不如夜湖,但是一年下来——事实上三个月下来无论是阴晴雨雪白天黑夜令狐冲就都懒得看了。成亲之前跟盈盈说起西湖梅庄那风景那韵味那隐逸风流总羡慕的不行不行的,真住进来了也一样是吃喝拉撒睡。
  幸好每隔一段时间还有人肯上门来给他看热闹。
  他成亲还没到一个月就有蒙面人半夜翻进梅庄的高墙,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
  令狐冲觉得挺好玩,他在梅庄最高的小楼屋顶上坐定,一边喝着小酒,一边用西洋单筒望远镜盯着那蒙面人饶有兴味的看,好奇他究竟在找什么。
  结果梅庄的护院一剑就把令狐冲好不容易找到的乐趣结束了。他倒是命令不许管这个人,无奈那护院不小心跟来者打了照面,不动手不行,动了手来人又不禁打。等令狐冲到跟前那蒙面人已经不行了,就留下了一句“剑、剑谱”。
  要剑谱不要命,令狐冲愤愤地想,死得活该。
  这类事再发生个两三次也就没意思了。令狐冲知道只要林平之还在这里,铤而走险的人总是断不了。那可是名震天下的辟邪剑法,唯一通晓的人又已经又残又瞎没有抵抗能力,换你是个二三流江湖小剑客,你想不想见?
  倒是没什么人打独孤九剑的主意。有一次抓住一个辟邪剑法的崇拜者,令狐冲灵机一动,问他:“你只想要辟邪剑法吗?我的剑法可是独孤九剑,你想不想要?”
  那人很诚实的告诉他:“我不敢想,我知道令狐大侠剑术无双,我想也没用,还不如试试找到林平之碰碰运气。”
  令狐冲“哦”了一声,冷笑道:“所以你也不过是欺软怕硬,死了也不冤枉。”
  这天醉后走进密道之前,他一直没有见过林平之。
  见他做什么呢?又能说什么?说岳灵珊?问他为什么要杀?有意义吗?他杀都杀了。
  江湖上都羡慕令狐大侠运气好。娇妻美宅,琴瑟和谐,地位崇高,侠名远播,内功卓绝,剑术无双,交游广阔,潇洒豁达,四个字四个字的赞美可以说一天都不重复。连林平之和辟邪剑法都是他的,一人独具天下两大顶尖剑术绝学,再加上吸星大法和易筋经,内外双修,他不武林至尊谁还能当武林至尊?当然嚼舌头的人是不知道辟邪剑法的秘密的,羡慕他运气好的人也无法想象他最倒霉的那时候,身中无法救治的内伤,被关在西湖底湿气弥漫的牢房中是种什么样的痛苦。
  但是现在林平之的牢房中几乎没有什么湿气。地牢密道都用石灰重新粉刷过,格局也重做过调整。即使有湿气也弥漫自他身上水漉漉的长发之中。
  离开的时候林平之安静得像雕像。如玉的侧面,单薄的白衣,长长长长的黑头发湿润地披散在背上,像泼墨于雪笺,这墨还没干。
  “我为什么要杀你?”
  等令狐冲酒醒了,想起这句话,越想越懵。对啊,林平之为什么要杀他?他可从没做过对不住林平之的事儿。连林平之横刀夺爱抢了心爱的小师妹,他都随便他夺了,半句啰嗦都没有过。结果最后每次见到林平之他都穷形恶状的要杀人。
  要是盈盈在这里大概能给他分析分析。可是现在盈盈也不在。
  令狐大侠彷徨犹豫了一天,觉得还是去问问清楚比较舒服。他本就是个好奇多事的人,想到什么立刻要做,多耽搁一分都难受。于是一大早起来就又进了地牢密道。
  林平之在轮椅上安静的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穿着一身薄白布衫裤,头发倒是干了,柔顺的垂着,发尖最长处抚着腿。哑仆人给令狐冲开了门,指着林平之比划了几下。
  令狐冲大概知道他的意思,他是在说:“林平之很乖,是个好囚犯。”
  “令狐大侠早啊,”林平之淡淡的说。
  “我想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要杀我。”令狐冲对他说。
  林平之笑了一下。
  “我还以为你又来送酒给我。”
  令狐冲鼻子里哼了一声,尽情的表示轻蔑:“你不是嫌辣么。”
  “活着总比死了好,辣总比没有好,你说是不是?”
  令狐冲看着他,沉默了一阵,摸出随身的酒葫芦,说:“酒要够辣才有滋味。”说着,抛进他怀里。
  他试图用手去挡,可是没有做到,酒葫芦在他的长头发上蹭了蹭,打了个滚,顺着腿落到了脚下。令狐冲弯腰去捡,一抬头却发现他没有穿鞋。
  赤着脚踩在轮椅的脚踏上。常年不曾行走的脚,和常年不见天日的皮肤,宽裤脚里面脚踝细得不盈一握。
  “怎么不穿鞋?”令狐冲问着,很好心的拔开酒葫芦的盖子,贴近他的嘴唇,小心的倾倒。他配合的微微仰头,喝下去一小口。
  “我又不走路,穿鞋做什么?”林平之淡淡的笑着,舔了舔唇角上的酒渍,“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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