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狗加三 上(77)
雷诺手指微抬，羚羊迅速闭嘴。
“你提到的这些可以修改，尤其是第二点。但是我也必须说明，我不可能天天跟在你的饲主身后保护他，毕竟我不是他的贴身护卫，所谓提供保护，你我心知肚明，只是一种威慑，表示他是我罩着的，可就算是我真正属下，我也有顾及不过来的时候。”
雷诺面向加三：“我确实很需要清水，但还不至于为了几罐水为你对抗整个罪恶之地。这份契约只是一份交易，如果你觉得我的提议对你不利，你可以找别人。或者我单纯向你买水，十魔晶一罐。”
加三舔了下嘴唇，“我明白。”
雷诺又道：“如果你恐惧灵魂被撕裂和千年无法离开罪恶之地这样的违约惩罚，可以修改。”
加三点点头，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那就修改吧。”
接着他又当着雷诺的面，大大方方地问嫩芽：“还有没有其他需要注意的地方？”
嫩芽趁机道：“所以开头或结尾需要加上‘本契约受到契约原意志的保护’这句话。这样一来，契约本身就会自我弥补一些漏洞，让契约达到真正公平。比如之前的最低供货时间和供货量，哪怕契约内容没有描补，契约本身也会堵上这个漏洞。可是第二条允许你自由买卖就必须要另外加说明，否则契约也没办法判断你是独家提供还是非独家。第三条提供保护是最含糊的，加上这句话可以得到最低保护。”
至于什么是最低保护，嫩芽没说。
加三有点理解了，契约原意志大概就像是法官，就算合约有漏洞，可是法官会根据基本的公平性来判断合约是否合理。
对此，加三明确对雷诺说：“遇见您是我的幸运，您愿意和我签订公平契约，我也很感激。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让契约内容更公平，这样我才能更加尽心尽力地为您服务，我们的合作也能更长久。”
加三说得很诚恳，但他心里很憋屈，他不喜欢求人，且不管双方势力强弱，他认为契约本身就应该公平，否则契约存在的意义在哪里？
说白了，他愿意把利润分出去大半，不就是为了换取雷诺的保护？
可因为罪恶之地危险，他太弱小，而面前的怪人能给他提供保护，所以他不得不恳求对方尽量提供公平的契约给他。可嫩芽不过指出几个漏洞，怪人的手下就不高兴了，还用你可以不签来堵他。讲实话，他也不想签，如果这是个法制法规健全的世界，他完全可以用水买保镖保护自己。
“天真！”羚羊冷笑。
树桩子抽了他一下：那还是小孩子，别太苛刻。
羚羊从鼻子里喷气：“小孩子？也就是他刚来什么都不懂才敢要求公平，头就不应该现在捡他回来，等他受点罪，认识到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什么契约都不用，他自己就会哭着求上门，跪求老大收他当奴。”
加三垂眸，他承认他在某方面确实“太天真”，哪怕是法制社会也有黑暗，并不是你拥有资源和才能就真的能够一帆风顺，这世上需要妥协、需要寻求庇护而不得不让出大笔利益的事情太多了。
但为什么一定要妥协呢？为什么一定要委曲求全？为什么就不能要求真正的公平？
加三不服，他上辈子就为此碰得头破血流，不知多少次被人教做人，可是他的棱角依然没有被磨平，遇到不平事他就会反击，以至于被人骂做疯狗，他也知道他的坚持在别人眼里有多么可笑，可是当他学会妥协、学会圆滑、学会一边被人坑一边坑别人的卑劣狡诈，那他还是他吗？
不过，加三想他上辈子也就是死得早，否则再被社会磨个十年八年，等到四十岁他说不定也会变得圆滑世故会做人了。
加三心里还有点难过，他是真的觉得大怪兽人很不错，才想跟着他混，他也没要求对方非要贴身保护，他也没有占对方便宜的打算，可是他没想到他认为人很不错的大怪兽竟然会在公平契约上坑他，如果没有嫩芽指出，粗心大意的他很可能就唰唰签了。
其实并不想坑他的雷诺再次伸手按了按小孩的头。
加三抬头看他，眼珠子有点发红。
雷诺看着小孩，不知出于什么心情，竟然真的按照加三所说修改了契约内容。
有些人力争上游，成为上位者以后会忘记自己受到的迫害、忘记曾经感受到的不平、甚至忘记自己的最初追求。
人为什么想要往上爬？为什么想要站到权力巅峰？还不就是不想受委屈。
很多人想要变得更强大的动力，也只是因为弱小时面对不公而有心无力，只不过有些人妥协了，有些人则奋力拼搏。
只可惜大多数人爬到上游、手握权力后，他们自己就变成了他们过去最不耻最痛恨的欺压者。
而今天此时此刻，雷诺看着面前眼含憋屈和倔强，却又不得不脸上带笑的小孩，忽然想起了他遗忘已久的过去。
“在伟大意志的监督下，契约双方为公平交易，特此签订以下内容：……，以上，本契约受到契约原意志的保护。”
加三拿着契约反复看了好几遍，虽然他不认识上面的魔法文字。
违约惩罚在双方都同意的情况下没有修改，仍旧是谁违约谁的灵魂就会被撕裂并困在罪恶之地千年不能出。
嫩芽不再发表意见。
羚羊几个觉得小孩蹬鼻子上脸，看他十分不顺眼，就算他能做出来好吃的美食也一样！
半只狼等不及，催促树桩子赶紧给大家分食。
正在假装搅拌实际偷食的树桩子心不甘情不愿地用树根卷起勺子，给其他三只分餐。
“现在，让我们彼此在卷轴上滴下一滴鲜血，契约便会成立。”雷诺心中闪过一丝怪异的感觉，像是某种预兆警告。
他停顿了下，但还是把契约卷轴在工作台上摊开，并示意小孩也站过来。
这份契约内容他揣摩过多次，刚才还用魔力感知感知了一遍，没有问题，还是那份公平契约。唯一值得怀疑的就是石种族要求加上去的那句话，可是那句话从字义来看也不像是有问题，他如果特意不加，倒显得他疑神疑鬼小心眼。
算了，他什么风雨没见过？如果这小孩加石种族真的能坑到他，那也算是他们的本事。
一大一小两个人站在工作台前，大的很随意，小的很认真，共同刺破指尖滴下一滴血。
吧嗒，吧嗒。两滴血前后落在他们的名字上。
加三记住了大怪物念出的发音：雷诺斯特·布·裴尔曼。
雷诺也记住了加三这个非常具有夏国人特点的名字。
卷轴上的魔法文字浮起，和卷轴本身一起化作金红色的光芒，光芒中古奥神秘的图纹浮动交缠，慢慢飞到上空，光芒直泄而下笼罩住两人。
随后金红光芒中的神秘图纹化作两条光链分别钻入两人眉心，如果仔细看，还能看到两条光链之间有隐约的光丝相连。
加三觉得有什么流入他的体内，让他感觉很舒服，忍不住闭上眼睛。
雷诺疑惑，这次的契约时间似乎有点长？
嫩芽紧张得叶片都在颤抖。会不会成功？能不能成功？如果雷诺太强大，加三太弱小，雷诺挣脱契约束缚怎么办？
不不不，契约受大意志监督，受到规则保护，就算雷诺再强大，只要他还在这个世界就无法违背规则本身。哪怕是神，来到这里也要受这里的规则制约。
可是嫩芽还是很害怕，它怕雷诺在中途察觉不对，不惜分裂或抛弃一部分灵魂也要中止契约，之后怒而杀了他们。它更害怕它看错了，其实这份公平契约的原身并不是那份弱者反控强者的逆转契约。
羚羊和树桩子忽然一起看向工作案台后被光芒笼罩的两人。
羚羊喃喃：“这次契约时间怎么这么长？”
树桩子飞出树根，抓住了嫩芽。
嫩芽嘤嘤嘤，心中拼命祈祷契约能成功。饲主啊，你一定要努力压倒对方啊！
一股吸力传来，加三丝毫无法抵抗地被拉扯了出去，随后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布置得异常奢华、美丽、大气、庄严又兼舒适的巨大宫殿中。
宫殿尽头的地台上躺了一个人。
加三慢慢走向前方地台，不知为何，他竟觉得这个人的身形和给他的感觉相当眼熟，就像他见过这个人，而且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加三正要再走近一点看个清楚，地台上那个身体修长的男人忽然变身成了一只巨大的怪兽。
怪兽睁眼，眼中似有疑惑，但很快他就似察觉什么，喉咙中发出了愤怒的低吼。
加三认出眼前的大怪兽就是和他契约的雷诺斯特，忙跟他打招呼：“老大，你怎么了？”
随着他抬手，他的手掌中突然冒出无数锁链窜向雷诺。
雷诺似乎被束缚般，竟无法躲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锁链缠绕住他的身体。
雷诺怒极，反而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只用冰冷的眼神无情地看向小孩。如果不是小孩的灵魂在他的精神世界里没有丝毫改变，他真的会拼着灵魂重伤也会杀死对方。
他真的很久没被人这样阴过了。石种族，真不愧是骗子种族！
加三看看从自己手中冒出的锁链，再看看雷诺，表情呆滞，过了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这是哪里？发生了什么事？签订公平契约会这样？我身上怎么没有锁链？老大，你别这样看我，我害怕！”
雷诺可以撕裂部分灵魂挣脱契约束缚，但他的情况非常特殊，他的灵魂已经不适合再受伤，更别说被撕裂。跟小孩签订违反契约就分裂灵魂的公平契约，已经是他能给出的最诚心意，这还是出于他某种高傲的心态，不想占弱小者的便宜。
“这是强弱地位逆转契约。”雷诺没有出声，但加三的脑中响起了对方的声音。
加三不明：“你说什么？你拿出来的不是公平契约吗？”难道你自己都不知道拿错契约？
雷诺很平静地道：“不，这就是公平契约，只是我没想到它会脱胎于强弱地位逆转契约，当初把这种契约修改成公平契约的法圣大约也是想借由逆转契约的规则力量，来保证公平契约的公平性。只是时间过去太久远，那位法圣又没有刻意宣扬，知道这件事的人极少，只有吃亏上当的强者才知道究竟，但碍于契约束缚，他们也没办法告诉别人。你很幸运，你身边的石种族显然恰好知道这件事。”
他也是实际感受到这份公平契约下隐藏的条款，才知道这份公平契约还有这么一个秘密。
“本契约受到契约原意志的保护，契约原意志就是……”加三脸色难看，他不想被雷诺坑，但也不想坑雷诺，他根本连想都没想过。
雷诺：“强弱地位逆转，这就是这份契约的原意志。此时，它正在为你我缔结从属契约，不可背叛的那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