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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路可退(121)

作者:北南 时间:2019-01-05 13:53:20 标签:灵异神怪 都市情缘 虐恋情深 三教九流

  他们拜托护士之后马上出发去市公安局,那段视频只能判断贺冰想要殴打林获,但没到真正实施暴力那一步,他们知道无法立案,只想试试能否让警方通过信息库得知贺冰的前科。
  “如果不能,我们就去蔺县找当年的狱警。”萧泽揽着林予进入公安局大楼,他发觉林予微微失神,喉结不停滚动,似乎紧张到了极点。
  林予停下:“哥,我……”
  他想到了什么,也因想到的而疯狂不安。
  一刻钟后,他们从警方那儿得知了贺冰当年坐牢的原因,贺冰的确撒了谎,那些年他根本没有寻找林予,因为他一直在监狱里服刑。
  服刑原因——家庭暴力致许如云死亡。
  贺冰那晚的声泪俱下林予还记得,他自以为聪明发现对方有一句撒谎,却千算万算也算不到从头至尾都是欺骗。
  夜太黑了,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黑得过人心。


第79章 寄居者
  林获的情况稍稍有些好转, 昏睡的时间缩短, 逐渐恢复成正常水平,醒来之后的情绪也稳定许多, 只不过非常呆滞, 似乎分不清发生过什么, 总涣散着目光张着嘴巴。
  他沉浸在自己应激产生的保护壳中,把被伤害的回忆隔绝在外面, 自己缩在壳内, 做一个完完全全的傻子。随着时间推移,痛苦的回忆愈发模糊, 他会卸下防备有所反应。
  而和他同样呆滞的, 还有林予。
  林予仍在床边守着, 两脚并紧踩在椅子腿的横杠上,一份试卷放在腿上,他埋头做了四十分钟,只完成六道选择题, 但做错了五道。
  卷子下面压着那本旧杂志, 停留在探访男子监狱那一篇, 上面贺冰的脸已经被他用笔尖划破戳烂。他屏着气儿,抿着嘴,两道眉毛平直地舒展着,没皱丁点。
  就这么一副沉静如海的模样,毫无预兆地被两串清泪破坏掉,像一颗石子抛进湖面, 湖还是那个湖,可阵阵涟漪仿佛都在说——这湖难受了,疼了。
  林予挂着的两道泪也是这意思,他难受了,疼了。
  林予抽出纸巾擦泪,太过用力把脸颊擦得泛红,他收起试卷,撕下旧杂志上那页。折好放兜里,拿出手机低头玩起来,又恢复了若无其事的状态。
  他浏览查询,想买一张火车票。
  就在即将付款的时候病房门从外推开,萧泽勾着车钥匙走了进来。界面停在付款那页,林予抬眸望着萧泽,按灭屏幕将手机揣回兜里。
  萧泽拉开椅子坐在旁边:“我和大夫聊了几句,豆豆的情况还可以,不需要用药之后就能出院回家,别再受刺激就行。”
  林予垂着脑袋点了点,头顶一热被萧泽用大手盖住。他盯着纯白的被子,脑中也趋于一片空白,该说句什么或者能说句什么,一时间无法产生任何念头。
  萧泽却开了口:“贺冰回蔺溪镇了。”
  他把贺冰的留言告诉林予,连同那一页的位置都说得清清楚楚,意思也很明白:“他之前承认撒谎应该是猜到被你发现了,并不是真的感到内疚。”
  林予绷不住笑了,晃动着发梢:“每一句都是设计好的,彻头彻尾都在演戏。”
  贺冰文质彬彬的外表下隐藏着暴力因子,他喜欢男人却和许如云结为夫妻,并生下孩子。不满意也好,因为穷所以苦闷也罢,他长年向许如云施加暴力,直至对方伤重死亡。
  “死了,我亲生母亲是被我亲生父亲打死的。”林予缓缓抬头,没有停顿地朝后仰去,他把萧泽的手掌盖在脸上,“凶手只做了几年牢,就等于受过了惩罚。”
  他想狂奔至贺冰身前,将贺冰一拳打倒在地,再纠集证据让贺冰受到最严厉的惩处。却不料,对方早已受过,什么都早已结束了。
  而贺冰猥亵伤害林获甚至连证据都没有。
  他什么都做不了,做什么都是多余,此时此刻就是处在这样一种别无选择的境地,什么都知,滔天恨意缠裹着他,但就是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全赖贺冰,贺冰该死。
  可是为什么身处这个社会、这个国家、这片土地的一个女人和一个傻子会这样无助?林予扣住萧泽的手放下,干涩的眼睛跟着眨了眨:“哥,我要去找他。”
  萧泽好似无所不知:“我进来的时候你就决定了。”
  他能从林予状似无意的神情中窥探出对方的想法,也因为林予默默收起手机而有些担心,怕林予瞒着自己。“隐瞒”这种事儿一旦开头,就绝不止一次,他最不想的就是林予失去理智涉入危险。
  好在林予还是选择了告诉他,萧泽说:“今天很晚了,我们明天把这儿安排好,争取中午就走。”
  他搂住林予的双肩,捏着肩头那把骨头传输力量,说:“忽悠蛋,你之前说过,自己不想好,那就怎么也好不了。豆豆在变好,我们也很好,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
  林予看向林获,心头再次浮现出贺冰曾经的罪恶。他原本想独自回去,就算找不到贺冰,也想寻找关于许如云的一点痕迹。既然萧泽知道贺冰在蔺溪镇,肯定也会找过去,他只好打消独自行动的念头。
  第二天一早,孟老太穿着身休闲装来到医院,她最近返璞归真,不化妆不打扮,素着脸修身养性,反而显得更加年轻。
  她把保温饭盒搁下,闲闲地在椅子上一坐,攥着林予的手毫无废话:“小予,你哥都跟我说了,姥姥暂时不讲什么安慰的话,因为你们急着走,姥姥只说几句要求,你务必要做到。”
  林予应着:“姥姥你说。”
  孟老太摩挲他的手背:“你和豆豆以前遭罪,以后不会了,豆豆现在没死没伤躺在这儿,你要照顾他、陪着他;你哥哥跟你经历了那么多事儿,生死都不在话下,他也全乎人一个,需要你爱他、疼他。所以,你这趟去,不是有仇报仇,是把仇了结,把恨在那穷山僻壤的地方搁下。”
  林予眼红鼻酸,孟老太将他一把搂住:“你以前遇见过的那些人,每个都是走上了绝路,你能帮他们,那这回就帮帮你自己,别让自己到无路可走那一步。”
  林予离开前封存起一份理智,要保留到失控那一刻再打开。他答应了孟老太,临走又对睡梦中的林获说了几句话,和萧泽告别医院时正好就着中午晴朗的太阳。
  他们回公寓收拾了点东西,统共也就一人一个包,出发上路,林予揣着外套口袋,死死攥着从杂志上撕下的那一页。
  高速公路两旁的风景和冬天比天上地下,春天哪里都是好看的,绿的更绿,清的更清,一点点向南行驶,进入某地界后晴天转阴,飘飘洒洒地落了场雨。
  林予歪着头看山,山体深绿连绵,每一道起伏都挺温柔,觉不出半分陡峭。高山密树笼在烟雨里变成冷色调,配着车厢里的喑哑歌声,感觉能行至尽头。
  “哥。”他说,“看着这景儿,感觉一点都不怕死。”
  萧泽握着方向盘面无波澜,内心却不动声色地激起一股海潮,他想起遇见林予之前的考察回程,也是飘雨的高速路,也是缥缈的女声,他同样生出了赴死的勇气。
  这场雨一路蔓延至蔺县,到达时正值傍晚时分,阴天没太阳没晚霞,只有层层下压的黑暗。他们还住上次落脚的酒店,还去对面的快餐店吃炒面,不过林予的师父没来,一顿饭吃得百无聊赖。
  他们拥抱在床上,开着床头灯互相取暖,林予问:“哥,明天还有雨吗?”
  萧泽回答:“天气预报说明天会转晴。”
  “其实下雨反倒适合那个气氛。”
  “什么气氛?”
  “上坟,哭丧。”
  “别了,我一到雨天就怕你穿越。”
  林予乐不可支,咧开嘴露着八颗白牙,他说几句冷笑话,萧泽接几句更冷的,可被窝里越来越暖和,雨声淅沥,他把萧泽的手放在胸口,那微乎其微的肌肤摩擦声几乎寻觅不到,但一点点填平了心上的疮孔。
  如萧泽所料,半夜雨停了,天空一点点放晴,林予早起换好衣服,背着双肩包出去了一趟。他去早市买了几刀黄纸,买了两串金元宝,还买了几个苹果。
  不知道许如云喜不喜欢吃苹果,他有点纠结。
  街面还湿着,蔺溪镇的土路更是难走,积水和泥拌着小石子,遇到一大滩水都不确定下面是路还是坑。吉普车慢悠悠地往里开,绕过蔺山直奔山后头那个村子,山脚下的背风坡上全是坟,有新有旧,有的多年没人打扫已经被磨平生出荒草。
  萧泽停车熄火:“开车也不快,咱们腿儿着吧。”
  他们下车往村子里走,隐有预感还是要回到山脚下来找,步行到村口,林予沾着一脚泥水张望各家的房屋,都在一个镇,住的房子也都差不多。
  雨后难走,土路上没什么人,林予随便拦住一个岁数比较大的,问:“奶奶,村里以前是不是有个叫贺冰的?”
  对方没听清:“谁啊?”
  “贺冰,在镇上那间学校教书,支教来的。”他大声一些,“他老婆叫许如云,您见过吗?”
  老太太听清后打量他:“你们是谁啊?”
  萧泽在阳光下半眯着眼睛:“大娘,我们是许如云的远方亲戚,她去世后埋在后山了?”
  “后山,都在后山呢。”老太太不怎么讲究地擤了把鼻涕,“我知道点儿,当时县里来救护车,大家都跑他家门口看,后来那俩人都没回来,估计是没救活。”
  林予急切地问:“您能说仔细点吗?!”
  “那我可记不清。”老太太不耐烦道,“谁知道怎么回事儿哪,警察后来在山脚安的坟,她男人根本没回来,反正我这些年没见过。”
  老太太说完又打量他们一遍,然后揣上袖口走了。
  林予险些把背包带子薅断,当时闹出人命,许如云没有救活,贺冰锒铛入狱,警察回来给许如云安一处坟。而那个死掉的女人,他的亲生母亲,也许被人茶余饭后嚼几回就忘个干净。
  林予有些摇晃,挽着萧泽的手臂才得以继续前行,他们寻不到多年前的丁点痕迹,村民更忌讳打听晦气的身后事,至于生前……
  没有人比贺冰更清楚。
  两个人返回后山,太阳挂在半空,照着那片毫无规矩的乱坟。蔺溪镇的人死了都往这儿埋,这一辈死光了埋下,百年后消融在泥土里,再埋下子孙。
  林予松开手自己走,从外面一圈开始挨个寻找,新坟其实不必看,但他却怕错漏一般详细检查。走上山坡,绕过墓碑,薅下一把荒草,叶片的细脉交错纵横、四处牵连,可他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找不到。
  萧泽走到他身旁:“只有一处坟丘的话早风吹雨打磨平了,但我们能确定就在这片土地下,那就把东西烧给你妈妈。”
  林予掏出黄纸和元宝,摆好那几个苹果,几块石头垒成一圈,他把东西一股脑烧掉。火焰跳动,偶尔有村民路过看他们一眼,他盯着最红的焰心出神,张张嘴喊了声“妈妈”。
  许如云,贺冰说她很漂亮。
  林予抬头看看天空,乌云散开只飘着几朵洁白无瑕的,他想许如云就是其中一朵。黄纸和元宝渐渐烧完了,火焰也低下去逐渐熄灭,他猛地站起身,鼓起力气一扫颓败,抬手圈在嘴边,大声喊道:“——我是林予!”
  他是林予,今年十八岁了
  最近读书很用功,喜欢算命,喜欢和老头老太太们聊天。
  他爱吃红富士,爱不高兴的时候上小阁楼。
  他把以前的辛苦都忘了,他以后会过得很好。
  林予一口气喊完,声音在山间回荡,每一句乘风而去,飞到远处、飞向天空、飞入许如云的耳中。他圈在嘴边的手掌捂住脸颊,静默着立了半分钟,而后闭上眼睛高喊,春风几乎划破了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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