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先生一百岁(232)

　　他终于在那次师兄的指导过程中，动用了师门道法之外的法术，他看到了师兄略微惊讶的眼神，他有了信心，他以为师兄会像其他师兄弟那样，被自己日益增进的法术给制服，可是……他还是太天真了。师兄的道法已经到了一个当时他们都无法企及的境界——他落败了。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时候师兄对他说的话：“勿再研习旁门左道，及早回头。这次我不会禀告师父，下不为例。”
　　师兄知道了，他也去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师父，放了他一马。
　　他应该感激的对吧？然而，他只觉得懊恼和羞耻——他高高在上的样子，仿佛自己只是可以随便处置的蝼蚁。他发誓，有朝一日，他一定要打败他，把今日的耻辱还给他。
　　那年，师父羽化成仙，师兄成了新的掌教人。尽管师兄依旧善待师兄弟们，可是他们还是先后离开了师门，出去闯自己的世界去了。他没有，他告诉自己，在打败师兄的那一天之前，他不会离开。
　　师兄和师父一样，开始收养自己的徒弟，一共七个。
　　他看着师兄对那些小孩的态度，却看出了点不同。师兄悉心照顾他们，专心教养，对着几个徒弟，却和以前对他们这些师兄弟不一样。那天，他看到师兄坐在草地上，周围围着七个小徒弟，师兄拿着书在教他们读，有几个撒娇地蹭着他，他居然没有把人推开，而且……他笑了。
　　那应该是他第一次看到师兄笑。他心里涌起了很复杂的情绪——师兄原来也是个人，只是他不是对谁都有自己的情绪的。比如自己，师兄从来都是一样的表情，而且从不多说一句话一个字，几乎是例行公事。
　　他加紧修炼，他现在的唯一目的就是打败师兄。
　　接下来的十多年，他没有再找过师兄动手，因为他不想再尝到失败的滋味。
　　而随着他修炼的境界提升，他感觉到自己不只是身体，而是心理上也发生了变化。日常平淡如水的生活已经无法满足，他开始频繁下山，那繁花的红尘吸引了他，酒色财气让他沉迷其中。他知道，他已再也无法修仙，不过，此刻的现在修仙对他已经是无关紧要了。
　　每次他从山下回来，看到师兄仍旧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他就心烦气躁，有一种……想要把这人也给弄脏的欲望。
　　祁君不是不知道无霁子做的那些事，他如果自己德行败坏也就罢了……直到被道友告上门，说无霁子在山下与一帮恶道勾结，用采阴补阳的方式来修道，祸害了无数无辜少女——祁君终于忍无可忍，他决定把无霁子逐出师门。
　　无霁子终于如愿以偿，和祁君认认真真斗了一次法。斗法的结果无霁子输了，正邪两股力量相斗，最终是祁君赢了，然而祁君也受了伤。无霁子下山之前，做了一件事，他在祁君日常修炼的道房里动了手脚，在那香炉里加了迷魂草和逍遥散——祁君因为受伤在道房养伤修炼，却不想那日日熏着的香炉内有乾坤，这也是后来他走火入魔的原因。
　　无霁子虽然离开了师门，可是他紧密关注着那里的情况。
　　他的师兄清心寡欲惯了，一旦爆发的话，后果不可设想——更何况，无霁子早就知道师兄的那七个徒弟对师兄有不轨之心。
　　事情也确实像他所想的那样，师兄走火入魔，跟他的七个徒弟发生了不伦的关系。破了修炼，也乱了伦常——师兄一定很痛苦吧？
　　无霁子心想：师兄，其实欲望是一件很快活的事情，我要你知道，你的过去都是错的……
　　可是无霁子没有想到的是，祁君竟然入炉自炼来封锁自己的欲望之体，后消了七个徒弟的记忆，全部流放，自己也堕入地狱轮回来自罚。
　　师兄，你真狠心啊，对自己都这么狠。不过你还想要修炼成仙吗？我不会让你如愿的，你最怕被人间情欲束缚，那我就让你万劫不复……
　　从那以后，祁君的每次轮回无霁子都密切关注着，他还知道师兄的七个徒弟也在转世轮回，他会制造他们相遇的机会，让师兄怎么都逃不开当初结下的因。
　　无霁子自己都没有发现，他这几千年来，都忍不住去关注祁君的一切，他想要操控他的所有，看着他为情所困，他这他受挫、痛苦，求不得，放不下，死于非命……这些都是他的快感来源。
　　他享受这种改变人命运，推动人命运朝着自己想要的情况发展的感觉——当然，祁君并不是每次都如他所愿。尽管轮回转世，处境不同了，他也几乎都是一样的心如止水。然而命运这种事真的是逃脱不掉——更何况无霁子还会推波助澜。
　　不过祁君在地宫当差的那段时间，无霁子就什么都做不了了。无常是地宫的差官，受地宫庇佑，况且还有一个地藏，无霁子不敢轻举妄动。他只有在外面隐在背后制造一些混乱，比如他曾经释放过僵尸毒在人间，虽然只是一个小村落，可是也足够引起地宫以及无常的注意。身为无常的祁君那次追踪着他，两人几乎正面相遇了。
　　那恶鬼事件导致祁君被地宫革职，重入轮回——而这一世，仿佛是命中注定的，他成了不死之躯，和那七个徒弟的转世一一相遇。祁君的欲望之体是他诱引出来的，就是为了让祁君无法回头。最后，他们生离死别都经历过了，眼看着师兄确实堕入凡尘世俗，变成一个普通人类了……
　　可是，他却还是不甘心。就好像他还在黑暗之中，你失去了初衷，你应该痛苦才对，可是你却仿佛拥有了光明？
　　不，他想要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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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弟，开始吧。”清欢对面前的无霁子道。
　　无霁子捻起一颗黑子，唇角上扬：“好。”


第326章 幻境棋局
　　“爸爸救我……爸爸救我……爸爸……”啾啾小小的身子在努力地跑着，而他的身后是几头恶狼在追逐，啾啾毕竟年纪小，跑得不够快，没一会儿就被恶狼围住了——“爸爸救我……爸爸……爸爸救我……”
　　满脸眼泪的啾啾不断发出求救和哀求声，清欢却不能上前。
　　那些恶狼一个前扑，就把啾啾给按倒了，它们啃咬着啾啾瘦小的身体，啾啾顿时血肉模糊，他仍旧在求救着——“爸爸，啾啾好疼……呜呜……爸爸……啾啾好疼……爸爸救我……”他凄惨的叫声不断在清欢的耳边徘徊着……
　　清欢坐在那棋盘之前，面无表情，把棋子给收回。
　　面前的无霁子轻笑：“真的无动于衷吗？”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我现在，就想着这盘棋。”
　　接下来，画面变成了地狱——那是清欢无比熟悉的场景。然而他看到了重茄，真正的刀山火海，牛蹄石磨，铜柱油锅……重茄那样隐忍的人，也发出了惨烈的喊声，可见其痛苦。
　　这是清欢一直不敢想象的画面。重茄的眼神一直注视着他，鲜血从他的眼睛里流了出来，那么哀怨，那么痛苦……
　　龙肇被施以天罚，钟黎在孽海徘徊，楼兆的前世楼暮云含恨而终，陈梓然缠绵病榻，季知秋痛苦自残，古月华在冰天雪地里流浪，M自我封印……
　　清欢已分不清这是过去还是未来，或者是幻境……
　　他的手一抖，差点把棋罐碰倒在地，还好及时稳住了。
　　无霁子见他失神，低低笑了起来：“师兄，真是羡慕你啊，能够让那么多人为你癫狂……过去，现在都是……”
　　清欢深吸一口气，凝住心神，才抬头对无霁子说：“师弟，为了扰乱我，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你确实抓住了我的弱点，不过，如今的我，不会轻易被你迷惑……”
　　“是吗？”无霁子嘴角上扬，手轻轻一挥——
　　周围的画面变幻，变成了香烟缭绕的房间，充斥着呻吟粗喘声，还有淫靡暧昧的味道——在那榻上，几道身躯交缠在一起，被翻红浪，淫靡不堪……
　　‘祁君……’
　　听到那黯哑的声音，清欢心一紧，放在膝上的手不由握紧——眼前的这画面，正是当日他走火入魔，铸成不伦大错的画面……
　　“师兄，还记得吗？”无霁子缓缓道：“这初尝情欲的滋味很美妙吧？你看，你和你那几个徒弟……不是很快活吗？”
　　清欢按下棋子：“我早该知道，当日是你动了手脚。”
　　“我承认，我是动了手脚，让师兄破戒犯了大错，”无霁子嘻嘻笑道：“可是师兄，你不否认自己当时很享受吧？要不然事后也不会懊恼地把自己的欲望之体都封印了起来……”
　　清欢听到那边因为至极的快感突然高昂的声音，那分明是曾经的自己——“人难免七情六欲，生理上不管是快乐还是痛苦都无法避免，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还真是冠冕堂皇。”无霁子下了一子，堵住清欢的路：“师兄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你的一点，就是你总是这样云淡风轻，不管是什么样的事，你都那么镇定，那么理所当然。”
　　“你厌我，自然我做什么事你都讨厌。”尽管前路被堵，可是清欢另辟蹊径，从另一路包抄了：“师弟，我始终不明白，你为何如此恨我？我自认当初并没有做愧对你的事……仅仅是因为我驱你出师门？”
　　无霁子顿了下，冷笑：“师兄自然哪里都好，如果师兄有不好的地方才是奇了怪了。”
　　清欢观察无霁子的神情：“你……嫉妒我？”
　　无霁子心一动，道：“没有。”
　　清欢看着棋盘：“师弟，你落差了一子。”
　　无霁子一看，果然——没想到自己倒是因他的话分心了。
　　“不过一子，师兄自己可要注意，你可不是一子的问题。”
　　“师弟，已经过去了几千年，这世上变化万千，”清欢继续说：“你何必只盯着我不放？你如此执着，不肯放过我，也不肯放过你自己，对你，又有何好处？”
　　“对我没有好处，对你不也没有好处？”无霁子道：“师兄，只要看你不好过，我就好过了。”
　　清欢叹口气：“你这又是何必呢？你原来希望我堕入凡俗，被情欲所困无法挣脱，现在我也确实变成了普通人，只想着陪爱人和孩子一起的凡人……难道不是你所乐见的吗？又为何要打乱我的生活呢？”
　　“因为我发现，”无霁子微笑着收棋子：“我更想要看你痛苦的样子，既然我什么都没有，你又凭什么拥有呢？”
　　“你本来可以拥有的，只是你一直在拒绝。”清欢说：“就比如那位任先生，你这么聪明，不会看不出他对你的真心，有一个全心全意爱你的人，是一件多么难得的事？你会愿意把他留在身边，以你的性子，说明你对他并没有恶感……既然这样，水到渠成的事，明明可以拥有幸福，为什么你却不要呢？”
　　“他？”无霁子冷笑：“我确实不厌烦他，但也仅仅如此，他算是什么东西，也配和我相提并论，他只是还有利用价值，我才会留他在身边。”
　　清欢皱了皱眉：“明明唾手可得的东西你不知珍惜……你真是无药可救。”
　　“师兄，你就是这样，喜欢说教……”无霁子笑道：“师兄，不如你看看，你的那白子，可要全军覆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