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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根攻略(21)

作者:殿前欢 时间:2017-12-04 19:25:36 标签:虐文 虐恋情深

  阮宝玉被他掐得受不住,摇晃起身,走到堂下,缓缓下跪,“圣上,这苏银吊着一口英雄气,怕是很难松动,不如给他一晚时间考虑,等他松了弦,也许反倒好说。”
  “一晚上?”帛泠牵起了唇:“少卿拿什么担保不会有意外发生?”
  阮宝玉无言。
  就算他拿脑袋担保,在帛泠眼里也抵不过一只夜壶。
  “臣担保,不会有意外发生。”
  门内这时突然响起一道人声,是帛锦踩着细步来迟。
  “臣担保。”他道,缓缓下跪:“而且臣请罪,因为臣一直无心大理寺事务,所以见驾来迟,还请圣上责罚。”
  “侯爷……”帛泠回宫不过片刻,阮宝玉的声音就开始起腻:“侯爷你居然替苏银担保,真是肝胆照乾坤啊!”
  帛锦却不说话,只是弯了腰,去看苏银双眼。
  苏银已经痛到神智颠倒,抠着地面的十指指甲开裂,只以为眼前的还是帛泠,于是连忙又抽气追加一句:“臣的确是冤枉的,更不会是受谁指使。”
  帛锦叹了口气,起身,冲阮宝玉做了个手势:“你家里烧光了是吧,那就跟我回去。”
  阮宝玉脚底发飘,幸福到就要临空飞起,赶忙瞟向李延:“那苏银……就你负责,没问题吧?”
  “李少卿是家中独子,要回去陪伴爹娘。”帛锦生硬地跟了一句。
  那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阮宝玉被哽了一下,“可是……可是侯爷,你方才……是做了担保的。”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那厢帛锦回了一句,声音清冷,埋首已经走出了公堂门口。
  无月无星,这么黑寂的一个夜。
  苏银被关在囚室,掐紧掌心,勉强维持清明,将手里字条一点点撕碎,吞进肚中,然后将头侧过,看向窗外一角云天。
  是夜无明,可也并不像想象中那么漫长。
  起早时牢里终于有了人声,步子细碎,由远及近。
  是李延,因为在家熬了一夜,所以这会一双眼赤红,到近处看见苏银一动不动,立刻假模式式开始骂人:“我是怎么交代你们的,让你们看好看好,怎么人还是死了!”
  骂半天牢里却有了动静,苏银抬头,很嘶哑发声:“很抱歉大人,我还没死。”
  李延吓了一跳,有点手足无措,蹲下身来,道:“那啥……你还没死,要不我过一会再来?”
  “请问大人,我为什么一定要死?”
  李延抓头:“你不死,今天就要继续磨脚筋,这个……”
  “再请问大人,我如果死了,我家主子是不是就能撇清干系?”
  李延无话了。
  所谓君要臣死,就算苏银这个人证灭了,那为臣的萧家上下也是非死不可。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就算我死了,我家主子也是逃不开逆反的罪名,对么?”
  李延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也许是吧。可是你……如果不死,就会生不如死,这个……”
  “谁说的?”隔了许久苏银回话,慢慢起身,膝盖着地,抓住了栏杆:“我的路,除了死和生不如死,明明还有第三条。”
  “你什么意思?”
  “大人,我的意思是我招。”苏银勾起唇角,眼下泪痣闪烁:“既然我家主子在劫难逃,我又何必螳臂当车。”
  “我是受二公子萧旭的指使,前来刺杀圣上。”
  “二公子早有逆心,早先纳了个绣女为妾,私制龙袍。”
  “私开铁矿打造兵器,这件事是二公子差我亲自督办的。”
  “二公子的意思,是要趁机先推翻王爷,然后再起兵造反。”
  ……
  这么招了半天,李延算是听出了名堂,“推翻王爷?你的意思是临淮王并没有参与谋反,一切都只是二公子萧旭的意思?”
  苏银低头,“王爷最近重病缠身,所以并不知情。如果少卿觉得非要卷王爷进来,那我也可以改口。”
  李延咳嗽,本来还对他残存一丝幻想,这会子也被他一句话给敲了个干净,于是恨声:“好了,你继续!我不插话就是。”
  就在这当口阮宝玉别八字进来了,还很大声:“我来迟了,你们继续!我也不插话。”
  李延翻给他一个大白仁,差人继续记供词,等问完了拿给他看,这位阮少卿却还是正眼都没一个,只顾趴在桌子发痴。
  “喂!你到底要不要看!”
  “这个你拿给圣上看就好。”阮宝玉哼哼,终于抬起眼,去看了下苏银:“苏将军,你笔笔直跪在那里,伤口莫非不疼么?”
  “是……很疼。”苏银连忙低头:“多谢阮少卿关心。”
  话说完他才稍稍挪动位置,地上鲜血立时便氤氲开来。
  能熬住这等腿伤一动不动回话的人,居然也会贪生怕死出卖主人,还真真是有点稀奇。
  “很好。”隔了有一会阮宝玉说话:“那你先去吧,这供词呈上去,圣上必定大悦,你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苏银沉默,很艰难起身,拖着一路血去了。
  “哼!”
  过许久他身后李延恶狠狠一声,想起自己居然曾经亲过这么号人,连忙抬起袖子,将嘴巴擦了又擦。
  有了苏银的供词,萧家谋逆就是铁板钉钉的事了,帛泠很是满意,于是异常仁义,让传递消息给临淮王,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很快,半个月后,萧鼎那边的交代来了。
  临淮王萧鼎,亲自搜罗证据,又亲手绑了次子萧旭,来京谢罪。
  帛泠觉得有趣,也就随他意,宣他进殿解释。
  他记得,上次见萧鼎的时候是太后五十寿辰,那时候萧鼎还英雄无匹,走起路来凛凛生风,一点也不像和太后同岁的样子。
  不过时隔两年,这次召见,萧鼎走进步晖殿,却是一条腿拖着另一条腿,慢慢一点点拖进来的。
  年前萧鼎抱病,这个帛泠也曾经风闻,却没想到他是中了风,中在右半身,连嘴巴都不能完全合拢,需要带方帕子不停擦口水。
  “罪臣参见……圣上。”萧鼎跪得艰难,说话则更是难上加难:“罪臣管教逆子无方,特来向圣上请罪……”
  下来的过场就有点无趣了。
  也曾经一世英雄的萧鼎老泪纵横,说次子和自己的性命都任由圣上处置,但长子萧彻一直在京城为质,和此事无关,只求圣上能够留存他萧氏最后一点血脉。
  帛泠当然是不允,先将他父子收监,命刑部给萧旭使了百般酷刑,可那萧旭却是一口咬定,说此事全是他一人谋划,其父萧鼎重病缠身,自是全然不知。
  场面演变得有些尴尬。
  萧家曾在朝内使过的银两开始发挥作用,不止一人启奏,先歌颂圣上仁义,接着便替萧鼎求情,说他当日如何劳苦功高,今日又如何手缚爱子来朝,其情可悯,理当轻判。
  帛泠先前挂了个仁义招牌,这一来便有点骑虎难下。
  想想也是,除了萧旭,留萧彻在京为质子,这中了风的临淮王就好比被拔了牙的病虎,便放他回去又如何。
  这也是个大好时机,显示自己的仁德。
  “也罢。”想到这里帛泠挥手:“此事临淮王虽然难逃干系,但念其是两朝老臣,就免死罪,除名流放庆州。其子萧彻一向温良,和此事并无瓜葛,就保留少保职衔,仍留在京城。”
  “至于萧旭……”在这一点上他还是颇为快意,俯身问了句刑部尚书:“谋逆之罪,该如何处置啊?”
  “当处以凌迟极刑。”
  “那便依律。”帛泠抬了抬手,看到堂下一直垂头的阮宝玉,突然间心念一动,问:“阮少卿,现在苏银何在?”
  “仍在大理寺收押。”
  “将他放了吧。”帛泠道,眼里光波涌动:“他检举有功,朕先赏他监斩萧旭,日后再做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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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已经过去一个多月,苏银小腿的伤处依旧很疼,如果站着,只能坚持很小一会。
  现在他端着酒碗,立在即将行刑的萧旭面前,已经站了很久。
  萧旭身形挺拔,和苏银一般高,眉毛很浓,不管哪个角度看都很飒爽,标准沙场男儿的模样。
  现下他就正看着苏银,目光灼灼,并不掩饰愤怨。
  苏银于是又将酒碗端高了些:“还请二公子喝了这碗壮行酒,大公子和王爷都不能前来送行,就只好苏银代劳。”
  “我现在不想喝酒。”过了许久萧旭才答:“我比较想喝你的血。”
  “二公子就不要为难苏银,这碗酒很烈,二公子喝了,一会行刑的时候会好受一些。”
  萧旭略顿,许是有些心动,终于说话:“那好,你喂我喝吧。”
  苏银连忙上前,将大碗凑到他唇边,等看见他眼里厉色时却已晚了,那厢萧旭已经张嘴,在他虎口死命一咬,活生生咬下了一块皮肉。
  “叫……”就在纠缠的时候苏银听见了这么一个字,很含糊也很轻,但千真万确是萧旭说的。
  他连忙张口,撕心裂肺叫了起来。
  “让我哥替我……好生活着。”萧旭松了口,赶着他叫声连忙说了一句,开始时有些唏嘘,可最后四个字还是很干脆飒爽。
  苏银眼睛有些湿,就看见自己虎口的血落进酒碗里,萧旭又咬住碗边,一口吞了进去。
  下面的话萧旭骂得很大声,但他脑子发木,没怎么听清。
  无非骂他是条忘恩负义的狗吧。
  是该骂的。
  后面有人提醒,说是时辰到,他该回监斩台监斩了。
  脑子还是很木,他抬脚,走了没几步掉下刑台去,摔了个标准的狗吃屎。
  台下观刑的百姓哄笑,这么多张面孔,他没有一张能看清,全是雾煞煞一片。
  凌迟,是要割三天三夜,三千多刀。
  他脑子里来来去去就只有一个“三”字。
  怎么一步步挨到监斩台他不记得了,怎么扔出行刑牌他也不记得,他已经魔怔,一下下数数,数着侩子手落刀的数目。
  每一个数目过去,二公子便要少一块皮肉。
  数到九十九的时候他已经快要发疯,连手上的汗毛都在发抖。
  阮宝玉这时来了,站一旁看他半天,他也没发觉,仍然发木,很认真地数了下“一百”。
  阮宝玉只好叹口气:“我来是想告诉你,监斩并不是要一直监着,不是要监三天三夜,你如果不想看,现在就可以跟我走。”
  苏银“哦”了声,站起身,跟他走,走下监斩台,走出人群,走到一条长街,却仍然没停口,一直在数数。
  一百零一,一百零二……一百一……
  阮宝玉跟在他身后,看他小腿又洇出血来,便问他:“你要不要坐轿子,我才领了俸禄,现在有钱。”
  苏银摇了摇头,走得也盲目,不知怎的就走到了大理寺附近。
  李延今天躲懒,回去吃了午饭又眯了会,也正好才到。
  三个人还差十步的时候李延肚子胀气,轰隆隆在里面滚雷。
  他瞧见阮宝玉,心想自己中午吃了黄豆又吃了韭菜,可千万不能浪费,于是连忙将腿子夹紧,三步并两步朝阮宝玉奔了过去。
  时间刚刚好,距离也刚刚好,离阮宝玉那异常发达的鼻子不足一尺,他心满意足,丹田往下沉气,将这个屁威风八面地放了出来。
  绝对很黄豆也很韭菜的一个屁,他闻见,阮宝玉闻见,苏银自然也闻见了。
  唯一没有皱眉的是苏银,他在这时彻底崩溃,人直挺挺往前,晕了过去。
  李延大惊,断没料到会出这种状况,说话都结巴:“这……这……这是什么情况?他……他……他……”
  阮宝玉皱眉,很严肃回他:“现在的状况是:你一个韭菜屁把人家臭晕了,你要负责把人家抬回家去,还要负责人家的医药和精神损失费。”
  “啊?”
  “别啊了,赶紧抱人找大夫。”
  “你也来帮忙。”
  “我还有事,很重要的事,我午饭还没吃,侯爷家的鱼还等着我呢。”阮宝玉继续很严肃地蹙眉,脚底生烟,一溜子早就没了人影。
  “侯爷……我回来啦。”
  一进侯府大门阮宝玉就开始大嗓门。
  “侯爷正在接待客人,你还是先去吃饭。”接话的却是阮侬。
  阮宝玉“哦”了声,搓手直扑他的清蒸鲈鱼。
  帛锦本来并不爱吃鱼的,可自打他恬不知耻搬进侯府,府上就顿顿离不开鱼了。
  想着这个阮宝玉就很美,小酒就鲜鱼,越喝越有,渐渐就喝大了舌头。
  阮侬也不去私塾了,就立在旁边看他,阮宝玉喝一杯,他就骂一句:“淫贱!”
  阮宝玉心情正好,也不和他计较,冲他招手:“你知道什么是淫贱么?那私塾的先生莫非是吃干饭的,把你越教越傻。”
  阮侬哼一声,很奸诈地一笑:“我不傻,我晓得家里那火是你放的,你故意放的,我有证据!”
  “什么证据?”
  “你每天晚上带我睡, 我就告诉你。”
  阮宝玉在心里问候了句他娘亲,正想上去教训他下,帛锦就到了。
  一有外人阮侬就顺毛了,装乖巧装得比谁都像,奶声奶气道:“爹,我去私塾了,你不用送我,我认得路。”
  说话走到了门边,居然又回头:“爹,你要记得你是属于娘的!”
  阮宝玉气厥,咬牙切齿,连忙抬头去看帛锦:“那个,小孩子不懂事胡说,那个……”
  “小孩子而已。”帛锦接一句,看阮宝玉喝得高兴,便也添了个杯。
  屋里这时没有下人,阮宝玉喝的有点大,就趁酒疯往帛锦那里死凑:“侯爷……侯爷你除了好看还很智慧,真不愧是侯爷。”
  “你说什么?”
  “那天审苏银的时候侯爷没去,说是要去见一个人,我知道侯爷去见了萧彻。弃一子保一子,不管这是谁的主意,都是好主意,是最好的结局。”
  帛锦沉默。
  阮宝玉则继续笑,宝光璀璨:“王爷你不必承认也不必否认,心里的事未必告诉我。但我知道什么想些什么,却是一定要告诉侯爷的。”
  这句作为情话,无疑是非常动人。
  帛锦紫眸动了动,去看他右臂:“手怎么样?你一个状元郎,从此却不能写字画画,是不是很难受。”
  “没关系。”阮宝玉咧嘴,举起左手:“我不是还有左手。我可以练,那个那个,如果能画侯爷,相信不用多久,便能超过右手的。”
  帛锦低头,笑了一下,走过来牵他手:“那好,我密室里有纸墨,现在就可以去练。”
  去练,还在密室!!!!!!!
  阮宝玉幸福到没了边,嘴歪着,踩弹簧样走路,就差没蹦起戳穿屋顶了。
  密室很快就到,只差一个拐角,个该死的管家却岔了出来,拦在两人跟前:“侯爷,永昌那边有消息传递过来。”
  “什么?”
  “是段子明知府,他说炸矿一事已经查明,不日就到京城,亲自向侯爷奏禀。”管家低头,规规矩矩回话。

  第二十七章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但是,很多不如意是自找的,比如——
  阮宝玉。
  听完这话后,皮比城墙厚三层的阮宝玉,应该继续抱住侯爷的腰,往密室里拖。可他脑筋搭错一根线,摆出稍高的姿态,客气道:“既然侯爷有事,我先回大理寺公干好了。”
  帛锦看阮宝玉,表情有点认真,丝毫没挽留的意思,只说了个字:好。
  “哦。”宝公子闷闷回道,脚尖开始默默刨灰,磨叽磨叽地向外挪去,心里恨不得将地刨出个窟窿,自己一下跌倒昏过去。
  想到主意,一回头,帛锦已经不见,他只好怏怏地出了门。
  好半天,才磨回到大理寺,宝公子心一个劲地泛酸,什么案子都没心思往深处想。
  反正是——非常非常地不爽!
  归根究底,他就认定,是这个段子明不好。诅咒这厮在千里之外,也能随时打喷嚏打到抽筋。
  “不过,早点回去,还能逮机会补偿。”灵光猛地一现,宝公子又开始精神,翻翻宗卷,随带给自己灌灌公家的茶水,毫不含糊。
  李延回转,见阮宝玉翘着腿,很不雅地在伏案用左手写字,歪歪扭扭,如蟹横爬,却也能辨认是:痨、瘟、瘁。
  还是拼那个“疒”字,还是在想那个巫师兔脑案。
  那巫师冤死大狱里,到现在还揪出没有真凶。
  李延想到这层,重重地叹了口气,宝公子抬头,“你说兔子脑,是不是毒药?”
  李延忙摇头,“那兔脑子假巫师吃过,没死。只是口渴,喝了不少水。”
  “兴许,他事先吃了什么解药。”宝公子不信,摔下一句话,“拿来,我吃吃看。”
  李延从来拗不过宝公子,心想兔子脑是腌的,大理寺保存得也挺仔细,压根没可能变坏。
  于是,不消一刻,一盆兔子脑就精准地放阮少卿面前。
  拖泥带水不是宝公子的作风,他立刻吃了一只。
  苦里带点涩咸,还不是一般地难吃。但是……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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