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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史官每天都在作死(134)

作者:书归 时间:2019-01-18 09:37:40 标签: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天作之合 甜文

  温久龄闻言,顿时惊愕,摇摇在温二哥臂上一颤:“什么?他那般长寿之人,怎……”
  “前儿还好好儿的,”那老翁哭得喘息不均,气急败坏道:“不知是见了什么人,我去的时候见、见家里园子都是乱的,问他他也不说,就一味讲——‘是时候了,见着了是他念着我’,还说‘我没信过,原来轮回是真的有’,吓得我一步不离守着他睡,生怕他老人家一个不察就寻了短见……哪知道,哪知道从前儿晚上他睡着了,昨儿竟就叫不醒了,怎么都叫不醒,一直在梦里,说胡话……说到今日晌午,竟再没气儿了……”
  老翁的话戛然而止,终于扑在温久龄肩上失声痛哭,颤抖间,他手中握着的玉佩砰声落在了地上,温彦之连忙去捡起来,正要还给老翁,却得见那挂在当中的青色玉佩上,刻了个端端正正的“稹”字,那玉佩边上竟还有个更小一些的暖黄圆玉,上头有一个规规矩矩的“珩”字。
  这两枚玉被一根丝纠紧紧将头尾绑在一起,好似已同下头金丝穗子中的八颗蜜蜡在一处栓了好些年岁,早已将丝纠磨起了一层层白白的毛边。
  而那下头的八颗蜜蜡小珠上,还一一被朱砂刻了八个字:“平安喜乐,子佩吾思。”
  ——吾思,吾思……
  这一刻,温彦之双目中的泪水忽而止不住涌出来。他发现这便是那深谷老人腰上曾系着的玉佩,此时他也全然惊愕地终于明白,原来这哭泣的老翁便是那深谷老人口中捡来灵鹿的侄子,而这两块拴在一处的玉佩,更仿似一出叫野史成真的铁证,却又似一样将野史愈加扑朔的器物,把当晚齐昱口述给他的那个故事,变得愈发艰深难解了。
  ——何以如此谜一样的人,真叫他温彦之此生只有一面之缘?何以不待他有机会返还借来的衣裳,那原本长寿的老人家就匆匆地去了?
  他想起那日在山谷茅屋中,那个怪里怪气的老人家看向齐昱时候的视线,和在那之前那老人家支着脑袋随口出的一句话:“外头才无趣呢,爷就在这儿守着才安心。”
  便是到了此时此刻,温彦之才深解这句毫不正经的话里究竟是饱含着多么深沉又稳妥的情义——就似那老人凶神恶煞地谩骂着将他从深谷赶走,却又三十年来,独自一人在那无人知晓的绝密山涧里引来了最青绿的一汪溪水,赤足踩淤栽着最洁白无瑕的莲花,叫那莲塘中有鲤,有龟,还有那鹤与鹿,全都是为了那安眠其下的某一人。
  也许一生真是要到了最后尽头,爱与不爱才能说得清楚,是笑是泪才有所觉悟,所有一切,伤痛的,喜乐的,才终于可以盖棺定论。
  有些感情或然从不必谁来刻意证明,从没有谁来予以准许,从不需要谁真正理解,可它存在着,只要有人不疾不徐不移不动地安然守着,护着,惦念着,则即便是在那绝密的幽谷里无人知晓,凝在那全无生意的万顷深山里,那这情若是真的,总有一日,它就定会有个最好的尽处,总有一日,它就会在深绿中开出朵绝美的花来。
  满室长久的哀痛后,温久龄拾袖揩着眼角问那老翁:“这便是要开墓道了,那莲塘边上的锁没坏罢?”
  老翁只是摇头:“叔叔等了几十年就等今日,若不是放不下我,他老早就随着去了。这些年,他一早备着今日,总说‘他一个人躺着太没意思了,我得赶紧了’,说‘得去瞧瞧他’……那谷中一切,便都好好儿的。”
  温久龄唉声一叹,重重点头,“这也算是你叔叔的圆满,你可就别再哭了。”此时想起来,问道:“你那鹿呢?”
  老翁抹了眼泪说:“叔叔咽气的当时,那鹿就趴在边儿上……枕着他手背,一道儿去了。”
  温久龄直道:“果真是灵鹿,也福寿有时啊……”
  夜里从温家送走了老翁,温彦之与温二哥说完了公事,正要出府,却忽而转身叫住了二哥。
  温熙之淡漠了一张脸回过头来,还以为三弟是听了那老翁哀言和凄惨故事有什么感悟,终于决定要同齐昱分道扬镳,还有丝欣慰,却不料,温彦之却竟一容肃穆地同他说了这么一句话:“二哥,齐昱同你说的挖穴那事儿,若是钱不够,那我这儿再给你补些。”
  “……?”温熙之听了,简直觉得一口莫名其妙的血哽在喉口,还不及骂出句话来,竟听弟弟再没头没脑道:“最好同那老人家的莲塘也挨近些罢,到时候说不定能串个门儿,挺好。”
  当朝首辅大臣温太师沉默地听完了弟弟没羞没臊的混账话,抬手指着温府大门:“滚,你给我滚出去。”
  而他弟弟边往外滚还边一脸严肃道:“二哥,你太正经了,这不好,你得多笑笑。”
  下一刻,在温太师“赶紧滚远点”的咆哮里,京城六月的最后这日悄然滑走。
  当夜,漫天小雨好似女儿家看哭了戏台子似的,抽抽搭搭淅淅沥沥地下起来,眼见着翻入七月,便当是天凉好个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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