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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友(107)

作者:饭山太瘦生 时间:2024-02-26 11:05:11 标签: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古代幻想 美强惨

  对奉玄来说,宣德很特殊。宣德让他遇见了佛子,让他遇到了韦衡。韦衡很特殊,因为韦衡告诉奉玄,一个武将应该反思:韦衡说当将领不好,战胜不是喜事——一旦开战,就会死人,将领的功勋是用几千条、几万条人命换来的。

  奉玄从水里浮了出来,猛地睁开了眼。在刚才的一个瞬间,他忽然以为自己泡在血里,他好像分不清手指指尖感受到的到底是热还是冷了,那种似乎要触及骨头的温度让他想起来王钟、想起来自己隔着一层冰看见的无数人头。奉玄回过神,觉得自己或许是在水里待得太久了,因为太过舒服,所以放松了神智,让一直压制在心底的东西跑了上来——跑出来也不是坏事,总比一直压在心里好,他在心中念了几遍道经,就从池子里出来了。

  奉玄泡完澡,擦干了头发披好衣服,去找佛子。小二说佛子已经洗完了,在房间里喝茶,他为奉玄带路,带奉玄去了佛子的茶室。奉玄敲门,佛子打开门,奉玄发现佛子没有束起头发——佛子洗了头发,头发没干,他就没有梳起来,只任长发垂着。

  佛子用蔷薇水洗过头发,头发上留有蔷薇淡香——蔷薇水是由大食人盛在琉璃小瓶中从西方带来的,香气与新鲜蔷薇一般无二。奉玄闻到了那淡淡的香气,后来才知道那是佛子发上的香气。他已经有很久没见过佛子散着头发的样子了,佛子不将长发梳起来,只垂在身后,显得比平时温和。奉玄在宣德和佛子成了朋友,也是在宣德第一次看见佛子散着头发的样子:那时佛子也是刚洗过澡,而他浑身是血抱着剑睡着了,佛子俯身去拿他的剑,发梢拂过他的脸,留下了一滴水。

  奉玄看见了佛子,莫名觉得心里多了几分安心,他说:“好友,我有好久没见你这个样子了。”

  佛子将奉玄让进房间,说:“这样是好看还是不好看?”

  奉玄说:“怎么样都好看。”

  佛子少见地笑了一下,说:“你要是说这样更好看,我就晚些梳起来。”

  奉玄说:“那就晚些梳起来吧,这样更少见。”

  佛子于是不梳起头发了,和奉玄坐着喝了两杯茶,两个人打算在这里待到天色转黑,然后换了衣服直接去赴宴。

 

第85章 雅量3

  “好哥哥。”

  奉玄和佛子带了请柬去陈观复的私宅参加夜宴。陈观复的私宅名叫“履道园”,“履道”二字取自《易经》——履道坦坦,幽人贞吉——陈观复希望自己能在官署躬行正道处理好公务,而没有事时,能做到“市隐”,不必出城,就在城里当一个幽人隐士。

  履道园是陈观复初到宣德时的住处。去年二月,宣德官署遭遇大火,陈观复到了宣德没有地方住,就暂住在了一处由前朝权贵建造的宅邸里,后来官署修好了,他爱这处宅邸,就出钱继续租了下来,为之改名“履道园”。

  奉玄和佛子是乘车来的,车在宅前停下,佛子的一个家仆撩开车帘,佛子和奉玄下了车。佛子的另一个家仆将请柬递给守门的人,宅门打开后,门内的仆人请奉玄和佛子进去。

  佛子的两个家仆在垂花门外止步。奉玄和佛子解剑交给佛子的家仆,跟着陈观复家的仆人走过垂花门,过了门后才发现,这宅邸果真是一处园子——垂花门后不是几进房屋,而是一个大园子。园中堆石成山,竹影动摇。月自东出,天还是亮的,西边却已经开始转黑,仆人提上了灯笼,引奉玄和佛子穿过石山,走到了撷秀轩。

  撷秀轩內的墙壁颜色有些黄暗,看得出有些岁月了。墙壁上由名动前朝画师画了壁画,一面墙上画了依舟看鸿壁画:老树横斜,树边生着几丛红叶稀疏的小枝,树前有一片粼粼水波,水中停了渔舟,舟中一个人正在捋着胡须看水面上的飞鸟。

  陈观复只宴请了首领都尉、奉玄、佛子和几位城里的文士。陈观复和几位文士已经到了,陈观复坐在轩中的依舟看鸿壁画下,正和几位文士闲聊。奉玄和佛子入席,陈观复怕众人无聊,叫官妓先弹几首曲子。官妓在素纱屏风后信手弹了一段曲子。

  奉玄走进了撷秀轩就有些想回头了,他最怕这样的雅聚,这对他来说不是雅聚,而是尴尬之聚:除身侧的佛子之外,奉玄和座中诸人都不熟悉,然而一会儿还得硬着头皮和其他人交谈。

  奉玄、佛子不熟悉陈观复,陈观复其实也不熟悉他们两个——昨天周姓校尉冒犯奉玄和佛子的事情传了出去,陈观复抓住机会,有意要借宴请奉玄和佛子显示出自己的态度,为自己在百姓口中赢一些声誉,因此特意派人给他们送了请柬。

  陈观复在送韦衡和卢州军离开宣德时,相送五里,奉玄对他抱有好感,因此愿意赴这场的私宴。佛子能猜出陈观复的心思,觉得来一趟也不妨事,不如给陈观复一个面子,因此也来了。

  陈观复坐在主位的秋景壁画下,奉玄和佛子坐在夏景壁画那一侧。二人身后的壁画上画的是桃枝翠鸟:临水的桃树上结着桃子,桃叶深绿,桃子圆润可爱、颜色粉白,一只栩栩如生的翠鸟正藏在桃叶下窥视桃子。

  佛子侧身,小声问奉玄:“吾友,我们坐一会儿就走,怎么样?”

  奉玄当然想走,听佛子一问就知道佛子也想走了,问:“怎么走?”

  佛子说:“一会儿要是喝酒,你别拒绝,我会说我替你喝,喝过几次后,我示意你,那时你就说我醉了,我们两个就能走了。”

  奉玄点了一下头,佛子直起身子端正地坐好了。

  夜色漫了上来,屋外有些起雾,竹影变得模模糊糊。陈观复问屏风后官妓会不会弹《远雾》,官妓应了一声,弹完手里的曲子,改弹《远雾》。

  素纱屏风摆在奉玄和陈观复之间,奉玄隔着屏风听官妓弹《远雾》,听得十分清楚,听出她弹错了一处,于是转头看了一下屏风。

  一位女子的身形映在屏风上。

  那官妓坐在屏风后,奉玄看见了她的身影,她也看见了奉玄的身影,隔着屏风发现奉玄转头看她,猜他或许听出自己弹错了,于是心里有些慌乱,又接连弹错了几处。

  陈观复注意到曲子停顿了几下,听出那官妓的曲子弹得不好,也转头看过去,说:“娘子不必害怕,我不吃人。”

  那官妓小心翼翼弹琵琶,手指越来越僵,忽然听见陈观复说话,吓得哭了出来。她在屏风后擦了擦眼泪,跪下说:“大人恕罪。”

  从那官妓说话的声音听,她的年纪应该还不大,不过十六七岁。

  陈观复说:“哭什么?起来吧。你是新来的?”

  官妓说:“是。”

  “你重弹一遍,弹好了我也不罚你。”

  那官妓第一次被叫来在宴会上弹琵琶,她重新抱起琵琶,因为陈观复说了一个“罚”字,心里更加紧张,断断续续弹不成曲子。

  官妓大多是良家女儿,因为家里人犯了错,连坐没官,成为了官妓。奉玄知道琵琶不容易学,他心中想,一位姑娘不但没有享过家族的荣誉,反而要分担家人的苦果,被迫做了官妓,这已经很苦,还要担惊受怕再学琵琶,实在是太苦了。他看那位官妓为难,觉得自己不该看她,害得她弹曲子时出了差错。他对陈观复说:“陈大人,不知府中还有琵琶吗?我听娘子弹琵琶,不免觉得手痒,如果府中有琵琶,请大人给我一把,让我和娘子一同弹一遍《远雾》。”

  陈观复说:“有是有的,官妓外出演奏,琵琶都是带两把的,只是委屈小道长用一把普通琵琶了。”他扬了一下头,立刻有仆人去取琵琶。

  仆人取来琵琶,奉玄试过声音,对屏风后对官妓说:“我先起头,再弹之时劳烦娘子跟上。”

  官妓应了一声。

  奉玄用拨子拨弦,乐声自琵琶上流泻而出,声音流转圆美,随后似近似远,乐声好像渐渐在屋中散开了,隐隐有雨雾弥漫之态。三晨生远雾,五里暗城闉①——官妓拨弦跟上,与奉玄二人共弹。奉玄抱着琵琶奏乐,姿态优美,官妓由他带着弹琵琶,手下找回了感觉,弹奏渐渐流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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