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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清欢(83)

作者:顾言、 时间:2020-03-26 11:31:44 标签:宫廷 架空 武侠 HE 情投意合

  江晓寒看了谢珏一眼,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他。
  “这大概就是你父亲嘱咐的,要转交给你的另一样东西。”江晓寒说。
  谢珏愣愣地接过那枚印章,他伸手捏着绸布的一角,迟疑着不敢往外抽。
  那块布料雪白,质地又十分柔软,与平日书信往来所用的绸布料子有些差别。谢珏常年在京城,对这些金贵玩意十分了解,一摸便知这是上好的云锦。
  云锦虽价贵不易得,料子却柔软舒适,穿在轻甲内可以减轻甲胄对关节处的磨损。陛下仁厚,每年的年节赏赐,总会添上几匹云锦。
  谢珏手里这块布极其柔软,上面原本的布料纹路也有些模糊,一见便是穿了许久的。谢珏心知肚明,这八成是谢永铭自己撕下来的一块里衣。
  究竟是什么东西,能叫谢永铭不顾体面的撕下里衣传信,还要百般周折地将这东西藏在私印中,托江晓寒带回来。
  有谢瑶的书信在前,谢珏捏着那块布,一时间竟不敢打开。
  江晓寒并不催他——不光是谢珏,连他也觉得今晚与谢永铭见面后,他心中的疑惑非但没有减轻,反倒更浓了些。先不说谢瑜是如何莫名其妙成了那副模样,就连谢永铭话里话外的颓丧之意也显而易见。凭谢家人的心性,不过是被个未曾登基的皇子盯上,绝不会如此沉不住气。
  江晓寒这颗心也放不下来,只能暗地里琢磨着明日便进宫面圣,借着述职的名义去探探宁宗源的口风。
  谢珏无意识地搓动着那枚铜印,手心起了一层薄汗。
  少年人没主意,平时身后有依仗时,尚能恃宠而骄的哭闹一番,可等到当真遇见什么事便本能地想逃避。
  谢珏六神无主地捧着这方重若千斤的私印,他咬着唇犹豫半晌,竟将那印章又合上了。
  “明远。”谢珏的尾音软糯,又因为服软而稍稍拉长了些,听起来好不可怜:“……要么还是你拿去看吧。”
  话音未落,谢珏几乎像是烫手一般的试图将东西往江晓寒手里塞,仿佛只要他不听不看,就不用面对可能会发生的一切似的。
  “谢珏。”江晓寒坚定地摇了摇头,将那东西压回谢珏的手心里:“这是谢家的东西,你可以不看,但不能将它拱手让与我。”
  他的态度十分坚决,谢珏还想再说什么,江晓寒却先一步将他的话堵了回去。
  江晓寒面上笑意微凉,淡淡道:“谢珏,不是你自己说要长大的吗?”
  江大人平日里向来甚好说话,但偶尔一次冷下脸便格外唬人,谢珏被他吓得一激灵,下意识缩回手,将那枚铜印握在了手中。
  铜制的印章在手中把玩久了便会染上体温,坚硬的棱角压在少年娇嫩的掌心中,带来一阵钝痛。
  深夜时分,江晓寒忘记带走的油灯刚耗尽了最后一滴灯油,重狱重新隐入黑暗中。
  铁链拖曳的声音忽然突兀地响起,铁链细碎地碰撞声响起。刻意压低的闷哼在静谧的深夜里听起来格外明显,断断续续的呼吸声,夹杂着几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平滑的指甲嵌入铁链缝隙中,突起的道道青筋狰狞地布满整个手背,指甲崩裂渗出的鲜血顺着冰凉的链条滑落下去,深深地浸入了链条中。
  片刻后,这无声的挣扎终于安静下来,黑暗中响起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是谢永铭。
  牢狱中的影影绰绰的轮廓微微晃动,有什么东西轻巧的砸在了地上,薄薄的碎瓷迸溅开来,其中一片溅到了谢永铭的手腕上,在皮肉上割开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丝丝缕缕的鲜血顺着肌理渗了下来,却自己止住了。
  重狱中彻底没了声响。
  城外的温泉庄子中,宁煜好梦正酣。温贵妃调教出的人果真是样样都好,宁煜被伺候得通体舒爽,琢磨着回京之后要封个侍妾纳进府去。
  天光微明之际,温泉庄子却忽然传了急讯。御史台的府卫疾马前来,急匆匆地敲开了温泉庄子的大门。
  府卫手持范荣的手令,跪在门口朗声道:“我有大事求见四殿下。”
  宁煜被人从睡梦中吵醒,还未来得及发怒,来人便扑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四殿下,重狱出事了!”
  那府卫不知是否是吓着了,说话颠三倒四,宁煜花了好一会儿才消化。
  “死了?”宁煜不可置信地道:“怎么会突然死了!”
  “千真万确。谢永铭亲自用铁链勒死了谢瑜,自己又服毒自尽了。仵作已经验过,服的是鹤顶红,一时半刻便死得干干净净……谢瑜更是惨,谢永铭不知怎的对自己亲子下手也那么黑,铁链直勒进肉里去,脖子都勒断了一半。”府卫似乎是想起了那场面,一时间面如菜色,一口气喘到一半,一张脸憋得通红,仿佛下一秒就会因呼吸不畅而憋死似的:“范大人忙把这消息压住了,只叫我们先来问过殿下的意思。”
  睡在他身侧的美姬被这声响吵醒,将这段话听了个正着,吓得惊呼一声,一张俏脸煞白煞白的,只往宁铮身上靠。
  宁铮不耐地挥开她,绕过屏风走了出去。
  谢永铭死在狱中,甚至还是自尽的。
  堂堂一品护国公,哪怕是身负铁板钉钉的抗旨不遵之罪,只要未过朝审,未得处置的圣旨,便身份依旧贵重。宁煜又惊又怒,他深知范荣没有他的授意绝不敢在狱中磋磨谢永铭。只是谢永铭死得如此蹊跷,他若是没甚应对政策,恐怕等消息传开,便会被宁铮等人抓住把柄。
  舒川那老家伙满口嫡长,江晓寒又——
  宁煜忽然觉着不对,连忙问:“谢永铭自尽之前,可有什么征兆,或有什么反常之处吗?”
  范荣显然就这个问题特意嘱咐过,府卫答得很快:“除了左相大人拿着殿下的手书去见过谢永铭外,就再没别的了。”
  果然,宁煜暗自咬牙,在心中暗骂自己失策——他本以为江晓寒好歹与谢家有故交,看在谢留衣的面子上他也会试着保一保谢永铭,谁知江大人心狠手黑,活像是闻见腥味儿的鲨鱼,竟真的敢对谢家人下手。
  宁煜自觉送上门被人摆了一道,憋着股火儿没处发,又不想在下属面前失态,勉强端住了架势,挥了挥手:“出去备车,我随后回城。”
  那伺候的美姬听见外头没了声响,才战战兢兢地披着纱衣下了床。她刚刚在宁煜那没吃到好脸色,现下也不敢放肆,乖乖地捧了衣饰来伺候宁煜穿衣洗漱。
  宁煜怎么想也想不通,江晓寒到底为何要对谢家人下手。江晓寒是文臣,谢家是武将,哪怕日后新朝起,谢永铭也万万挡不得江晓寒的路,他何苦对其下此毒手。除非……
  宁煜的脸色忽然变得十分难看——除非江晓寒已有择宁铮为主的心。
  宁煜越想越觉得可能,江晓寒前脚在平江府先除了温醉,又杀了贺留云,怕是就在为自己谋求后路——他与宁铮身边最为亲近的一方大吏皆已不在,江晓寒无论选了哪个,都是铁板钉钉的一人之下……正如同温醉之于他,贺留云对宁铮来说,虽是重臣,但真的要仔细算来,失了一个贺留云算得了什么,七个八个贺留云也抵不过一个江晓寒的用处大。
  储位之争到了这个地步,江晓寒是平衡上唯一多出来的那枚砝码。所以无论谢永铭是不是江晓寒对宁铮示好的投名状,宁煜都不能冒这个险。
  他似乎下定了决心,开口唤道:“孙列。”
  寝房的门被推开,外头进来一个眉目敦厚的护卫,目不斜视地行礼道:“殿下。”
  宁煜已经整理好了思绪,面色如常地吩咐道:“去,请江大人往王府一聚。”

作者有话说:
  感谢Cyclic投喂的鱼粮~非常感谢~

第97章
  宁煜的亲卫来请江晓寒时,江大人甚至还蒙在鼓里。
  京中的消息不比外头,光一个御史台便能捂得严严实实,别说旁的言官同僚,连江晓寒自己都不知道谢永铭出了那么大的事。
  宁煜的府卫来的气势汹汹,大有若不前去便硬拿人的架势,江墨在前院拦也拦不住,竟硬是叫他们闯进了府。
  江晓寒的早饭方才吃到一半,王府的亲卫便已经闯了进来。
  来人趾高气昂:“江大人,四殿下请您过府一叙。”
  “公子——”
  江墨紧随着从门口进来,指着那群武装整齐的亲卫,气还没有喘匀。江晓寒不慌不忙地放下筷子,冲江墨摆了摆手,示意他先退出去。
  为首的亲卫首领江晓寒认识,从宁煜出宫建府便跟在他身边,算来也有好多年了。江晓寒眯了眯眼睛,依稀记得对方姓孙。
  江晓寒从容不迫地含了口茶漱口,才笑着开口道:“孙大人,殿下这么早传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孙列油盐不进,冷着一张黑脸:“大人去了便知。”
  江晓寒点了点头,低头端详了下自己的衣着,才道:“面见殿下,我这般家常模样恐怕失礼……便请大人先去前厅稍坐,我去更衣,稍后便到。”
  这毕竟是江府,孙列好歹要给江晓寒一个面子,加之他人都已经在这,也不怕江晓寒借故推脱,于是便答应了。
  “江墨。”江晓寒脾气很好地吩咐道:“记得给各位看茶。”
  孙列带着人先行退了出去,江晓寒不紧不慢地喝完了半碗白粥,才撂下碗筷,擦了擦手。
  江影悄无声息地从房顶的横梁上翻了下来,站在他身侧:“宁煜来者不善。”
  “我知道。”江晓寒起身去里间换衣服:“他昨天还挂着一副仁和的模样来请我去救谢永铭,今日却忽而传我去王府——说得好听是请,谁看不出来那些人今日来势汹汹,我若不去,他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必定是出了什么事。”江影依然觉得不放心:“我陪公子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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