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儿子亿万个(103)

　　看着窗外的景色，塞勒心中同样升起了和许褚一样的疑问：在这样的一颗星球上，滞留在这里的人们到底是依靠什么在存活的？
　　垃圾吗？在有机物循环系统做得都比较完善的现在，那些垃圾中又能有多少有机物呢？
　　当初被留下的这些人——还有多少存活着呢？
　　就在这时，昏暗中一道亮光猛然亮起，随后立马穿透了塞勒所在的浮空车。
　　“有人袭击！”车中一人大喊道。
　　塞勒身边跟了一队从奎彭拉带来的人，而从始至终紧紧抱着一个手提箱不放、悄无声息地坐在角落的乔威纳尔见状，也一下子惊慌地站了起来。不过随后他便被身后的人又重新按回了座位。
　　那人有一头墨黑的短发，身材高瘦颀长，朝乔威纳尔看过去时，那眼神中有着让他战栗的冰冷寒意。
　　在这昏暗的灯光下，对方眼瞳微张，明明从车内这个位置其实看不到车外的情景，但乔威纳尔总觉得对方似乎已经对外面的情况了如指掌了。
　　此时那个男人的手从乔威那儿的一个肩膀移到了另一个肩膀，随后将他轻轻朝自己搂去。感受着肩头那不轻不重的触摸，以及重重掌控着他肩膀的五指，乔威纳尔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却不敢升起一丝反抗的心理。
　　负责开车的几人，尽力躲闪着外面突如其来的攻击。但他们总共有三辆车，有一辆已经由于外面炮火的攻击，一头撞进了垃圾山中，而另一辆看起来也似乎岌岌可危。
　　“停车。”那男人命令道，声音中有一种撞击金属的冷硬感。
　　虽然开车的人很想建议，现在最好抓紧时间离开，可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听话地乖乖将车停下。
　　当另一辆车也跟着停下之后，隐藏在垃圾山之后的人猛地冲了出来，将他们团团包围住了。
　　

　　☆、第 98 章
　　普尔维斯一出生便生活在这颗从来都不曾这真正照亮的星球上, 那时候他父母都在矿区里工作, 而离家的不远处有一座高耸的金属塔。那儿的顶端白天黑夜地亮着明亮的灯光，他的父母告诉他, 只要这盏灯还亮着, 他们就可以不需要为生活发愁。
　　他那时候还不明白，明明他们每天都为食物忙碌着, 生怕哪天工作不够尽心，得不到足够的食物。这样的生活, 难道还不值得令人发愁吗？直到那盏灯火熄灭之后, 普尔维斯才明白他父母说的“生活”到底指的是什么。
　　可惜他的父母没有告诉他，如果哪一天灯灭了, 他又该怎么办。
　　而大概就在某一天, 天空隆隆作响, 无数庞然大物飞离这个星球。从那以后, 以前每天都会在耳边响起的嘈杂的机械轰鸣声，再也没有响过。他的父母也没了工作和收入, 家里存有的食物越来越少, 周围的人类也越来越少。而这都不是让他最为恐惧的，直到某一天早上当他睁开眼打开窗户，却再也找不到那颗明盏的灯火。
　　从那以后, 他便发现周围的人都不再是人了。
　　直到很久以后, 他才知道那盏灯火意味着什么。也才明白，当时人们心中的恐慌与恐惧，到底从何而来。
　　一旦这灯火熄灭, 这颗星球的温控系统便会失灵，大气会开始变得稀薄，水循环也将停止，人类赖以生存的基础环境崩塌，即便他们能够找到食物，也将活不下去。
　　从那之后普尔维斯的父母便开始白天黑夜地出去找食物，他不知道父母的食物从哪里来，也不想知道自己每天在吃的都是什么。只是在之后的某一天，他的父亲出去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而随后没过多久，他的母亲也失踪了。
　　于是被父母嘱咐一定不能从躲避的洞穴中出来的普尔维斯，不得不自己出来寻找食物。随后他便发现，在这颗星球上的食物除了垃圾，便只有尸体了。
　　他应该庆幸这个星球上原本就没有其他的动物，所以他与他争夺食物的只有人类。而幸好这里还有很多垃圾，普尔维斯在食物吃完之前，开始用自己能找到的所有的工具组装武器。
　　他在这方面很有天赋，以前便在矿区的工程师那里便偷偷学过机械方面的知识，一点就通。他甚至曾经还偷到过一把护卫队配备的枪支，拆解了好几遍，可惜后来被发现是他偷的，他和他父母狠吃了一顿苦头。
　　但现在看来，那顿苦头吃得是值得的。
　　他摸索着，终于搜集到了足够的配件之后，成功地组装出了一把看起来随时都会散架了激光枪。从那以后，他便有勇气出去“狩猎”。
　　当人被逼到绝境之后，人与野兽也就没有了区别。普尔维斯吃所有能找到的东西，各种各样垃圾、尸体，以及——“狩猎者”。
　　普尔维斯一开始制造枪支只是想用来自保，后来他发现，同类远比深埋在垃圾山深处、凭着运气才能找到的食物好找获取得多——尤其是那些看他瘦弱，便想“猎食”他的那些自以为比他强壮的人。
　　于是他和他妹妹都活了下来。
　　后来有人知道了他会制造武器，就拉他入伙。之后他就不用再自己出去打猎了，虽然不能吃饱，但是也不会饿肚子。
　　可是即便如此，普尔维斯也越来越焦虑。
　　气候越来越差，温度越来越低，无论多少层衣服，都无法抵御外面的低温。他知道这颗星球正在用自己的力量恢复原貌，将所有不属于这颗星球的寄生虫全部杀死。
　　可是他们除了苟延残喘之外，根本无能为力。
　　当环境越来越恶劣之后，食物也变得越来越少，他们这伙人甚至打算攻击来倾倒垃圾的那些飞船。可是那些飞船也非常谨慎，垃圾全部从高空抛落，即便他们手头上有一些武器，也拿这些飞船没有办法。
　　当寒风呼啸着猎猎作响，外面冷到他们连出去都不敢的时候，食物也被消耗完了。
　　狩猎最花费力气的便是搜寻，在这颗星球上，现在出门要找到一个活的生物，远比将对方吃进嘴里难得多。而在这样的寒冷的天气中，如果不能快速找到食物的话，狩猎者自己很快便会冻死在外面。
　　当一批狩猎队出门却一个都没有回来之后，人们都不敢出门了。普尔维斯甚至听到有人悄悄嘀咕“要是他们没出去，也能吃上好久了”。
　　随后普尔维斯看着周围饿到眼睛发亮的其他人，不由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妹妹。他捏住了藏在怀里的一把小型□□，时刻防备着他们扑上来，可是他知道这只是早晚的事。
　　而就在普尔维斯以为他们这群人，最终也会像外面那些冻死饿死的尸体一样，成为这颗星球的一部分时，忽然这天远处出现了轰隆巨响——那明显是机械引擎发出的轰鸣声，让洞中的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普尔维斯带着妹妹，跟这些人一起跑了出去——他觉得这大概是他们的最后一顿了。
　　所有人行动迅速地在垃圾山中奔跑着，好像他们不是之前那群饿得快要发昏的人，而寒冷也再不能够阻挡他们，对于生存的渴望，将他们所有的潜能都激发了出来。
　　他们应该感谢那些矿业公司撤离时，将一部分价值不高的东西全部留在了这颗星球上。所以即便食物消耗完了，他们此时依旧能够开启他们的武器。
　　甚至都没有赶到那轰鸣声源处，在昏暗的恒星光中，他们很快便看到有三个自身带着光源、与这颗星球其他地方都格格不入的东西，飞速朝他们这方驶来。他们来不及思考那些能够自由出入这颗星球的生物，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便有人抬起手开了枪。
　　此时他们脑中只有一个词——食物。
　　他们攻击了那三辆浮空车，一辆被击落，另外两辆便也停了下来。
　　“真够愚蠢的。”那时，普尔维斯是这么想的。要知道在这些挣扎求生的日子里，所有人都知道了弃尾求生。大概只有那些一直过着安定日子的人，才会在受到攻击时，愚蠢地停下来去对同伴进行救援——这只会让他们死得更快！
　　当那些车辆停止下来之后，普尔维斯跟着所有人一样朝他们冲了过去。随后普尔维斯便看到那车门从内部打开，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那一刻，普尔维斯和其他人一样，都不由慢下了脚步，怔怔看着那从有着明亮灯光的车厢中一个个走出来的人。
　　那瞬间，普尔维斯有些茫然——这样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颗星球上呢？
　　这些人每一个都高大俊美，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有着相似的表情和冰冷的眼神。他们手上没有武器，身上穿得单薄，走下来便并排站在那里——漂亮而干净。
　　这样的人，他即便是在很早之前，这颗星球还没有被遗弃时，都不曾见过。
　　太干净了，不仅仅是他们的漂亮的脸蛋，一尘不染的衣服，更是因为他们那澄澈的眼睛——好像除了恒星的微光，他们什么都不曾看到。周围的垃圾，废料，和他们这群浑身脏污的人类，都没有被看在眼里。
　　他们没有任何表情，不带有任何情绪，就更不会被弄脏了。
　　普尔维斯想起自己身上裹着一层又一层从尸体上扒下来的破旧衣服，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要瑟缩起来——在这些人面前，他忽然前所未有地感到了自卑。
　　“他们会闻到我身上的臭味？”普尔维斯脑中还浮现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可是随后他便发现一个同伴趁人不备，奔跑中举起枪便朝那些人射了过去。他这一举动像是按下了一个开始键，所有人都朝那些人发起了攻击。
　　而之后发生的那一幕，普尔维斯想，他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了。他甚至觉得这一切，有可能仅仅是他死亡前的那一刻所看到的幻象。
　　当激光枪的光芒射向那些人的时候，对面的人们依旧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好像时间都被定格了。而随后，便见那些人只是缓缓抬了抬手，那些激光就像是被隔绝了般，被那些人轻而易举地抓在了手中，既不能逃离，也无法没有造成一定点伤害。
　　普尔维斯的同伴们看着都吓傻了，随后他们开始疯狂扫射。普尔维斯亲眼看到那些激光枪划过那些人的身体，他们的衣服瞬间被烧毁，可是对方裸露出来的身体，却依旧白净，皮肤上却没有留下任何的伤口。
　　人们开始露出惊慌的神色，甚至有人收枪便想要逃跑——这些都不是人，这已经太明显了。
　　普尔维斯也拉着妹妹往后跑，可是他们没逃几步，他便忍不住往后看。随后便眼睁睁地看着身后的一个漂亮男人，嘴巴忽然像是被撕破了般猛然张大。他的身体依旧维持站立的模样，干干净净一动不动，而那张嘴却飞速朝他们而来——
　　普尔维斯拉着妹妹惊惧地后退了几步，随后便觉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
　　塞勒静静地看着外面的这一切。这场战斗就如他所料地，在短短几秒内便结束了。而攻击者也已经全都消失不见。只是空中多了一个庞然大物，悠哉悠哉地漂浮在那里，甚至还忍不住打了个饱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