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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棺GL(80)

作者:七小皇叔 时间:2020-03-20 09:16:27 标签:HE 冒险 脑洞

  因此她想,屋檐底下才长成不久的桃金娘,或许也想要记得。
  她未开口,李十一秋水般的嗓音在旁边响起来:“若是她不舍得用它呢?”
  阿罗顿了顿,拇指在伞骨上一滑,眼神看向裹着大衣踏出房门的阿音。
  阿音渥着白皙的手,哈一口气搓了两下,一面妖娇娇地笑,一面朝她走来。
  阿罗轻声道:“那便忘了,也好。”


第84章 十夜长亭九梦君(九)
  缙云山上未落雨,连风也被看管得很严实,太阳将光线均匀地铺在山地上,晒稻谷似的,晒出冬日里为数不多的生机。
  李十一拉着宋十九的手往上走,身后跟着阿罗与阿音。山间小道还有些泥泞,新鲜的土壤沾在鞋底,宋十九埋头看着路,一手拎着月牙色的旗袍裙摆,青黑色羊毛大衣上堆着一圈儿暖融融的貉子毛,痒酥酥地挠着她尖尖的下巴。
  她又侧眼去瞧李十一,藕色的一身收腰棉长褂,宽袖高领,将她清冷的面容衬得水洗过一样透亮,乌发自头顶鱼骨似的编起来,合拢成松松散散的一股,被拨至一边,就势搭在前胸,成了色泽饱满的皮草。她见宋十九瞄她,便抬起戴了黑色手套的右手,将外罩的墨绿色披风紧了紧。
  宋十九也就这点不满意。李十一的手精致得要命,这还是头一回遮起来,只给她瞧一瞧隐约的皓腕。
  李十一记得,上一回戴手套还是十年前动河南的千年凶墓那一回,头一晚翻书时手心起了汗,她摸了两回,翻出手套戴上,怕明日手滑捏不住烟杆子。
  她的手是她的心,将紧张拢住,便瞧不出来了。
  明明上一回来也未过多久,却仿佛进的不是一座山,树叶落得干净,枝丫枯老地支棱着,似失了水的渔货,凸起的木疙瘩是一对对干涸的鱼眼睛,毫无生气地打量几位风华正茂的姑娘。
  少了阴森诡谲的风声,一切都凋落得十分直白。
  好在这两月没了“鬼打墙”,山道上也零星有了几个行人。砍柴的猎户经过,背篓一颠,带起一阵汗涔涔的冷风,瞧她们几眼,又匆匆下山。
  路是拎了山脚的游魂来问过的,再往里头走,小径愈发窄,落叶积了水覆得十分严实,上头还盖了一溜零零散散的纸钱,花花红红地倒添了些颜色。纸钱往山上去,尽头处的侧方垒起了一座小小的坟包,土新得很,想来是新葬的。
  阿音支着脖子瞧一眼,笑道:“这开了山头一宗,倒也还宽敞。”
  不敬天地不忌鬼神的,向来是这么个嚣张模样。
  如今偎在阎罗王身边,更略显出了狐假虎威的猖狂。
  阿罗柔柔笑一声,也不说话,只领着她往前走。再沿着溪水绕过半个山头,走得几人的额头都沁出了薄汗,宋十九拨了一把颈间粘腻的绒毛,抬头便见路旁一个简陋的算命摊儿。
  那摊儿在萧瑟的冬景中十分平常,平常得甚是突兀。半人宽的木桌,直立着一个蓝白相间的布招牌,正中央草书的“算”
  字落了一半,倒显出了些深年久月的斑驳。摊儿后头缩着一位耷拉着眼皮子的白须老人,双颊瘦得凹进去,身子却鼓鼓囊囊地,脖子一缩佝偻在座椅上,见了来人,眼珠子在眉骨间慢悠悠地弹了弹,将揣着的两手掏出来,笑问:“姑娘们,算命么?”
  他的嗓子嘶哑得很,似破落的风箱,说一句喘半句,还带着老痰卡喉的粘连,仿佛指甲盖儿在耳膜上划拉了两下,听着难受极了。
  李十一抬眸看了两下,携着宋十九的手上前去,在摊儿前定住。清冷的香风将影子送至短了一截腿的桌面上,老头将抖着膝盖顶木桌的动作停下来。
  “擅算什么?”她问。
  老头的脸缩着,被晒蔫儿了的花簇子似的,俩眼来回一扫,笑一声:“姻缘,命理,占梦,择吉。”
  因着是未开脸的姑娘们,才将姻缘搁在了前头。
  李十一伸手,顶着手套的指尖翻了翻左侧的一本蓝皮儿小册,又问:“怎样算呢?”
  “八字,测字,龟甲,占星。”
  阿音笑哼一声,上前依着桌子:“这相面卜卦,姑奶奶是行家。我问你,你承的什么师,学的什么派?”
  她见李十一不紧不慢地问,心知有缘故,便接着递了个话。
  “姑娘您这满面春风的,想必有喜。”老头眯着笑眼也不恼,咧出豁了一颗的门牙,摇头晃脑,“祖师爷王禅老祖,您耳熟不耳熟?”
  “鬼谷子!”阿音轻嗤一句动了动腰肢,“四九城胡同里的卜卦先生,十个里有八个是鬼谷子的曾曾曾徒孙。”
  “余下两个呢?”宋十九问。
  “余下两个口气大些,是曾曾徒孙。”
  阿罗曲指抵着下唇,甚是矜持地笑了笑。老先生仍旧是噙着笑,将李十一叩住的蓝皮儿小册子拽回来,齐整整地放在中央,头也不抬道:“姑娘不算,便罢了。”
  “我算。”李十一说。
  老头支起眉头盯她一眼,琢磨着眨了眨眼皮,而后将缩着的脖子探出来,乐了:“那敢情好,姑娘算什么?”
  李十一拈了一张白纸过来,眼神投向一旁的毛笔。
  那毛笔被冻得硬邦邦的,龇牙咧嘴地支棱着,老头讪笑一声,接过去在嘴里润两下,又沾了沾还未来及凝固的墨汁,反手递给李十一,也顾不得擦嘴角的墨迹,只兴致勃勃盯着宣纸:“生辰竖着写,自这里起头,版式好看些。”
  李十一也不嫌弃,抿唇笑了笑,从善如流地架起笔,在老头的目光下书了娟秀的两个字。
  “生辰便不必了。”她将字递给老先生。
  那先生瞧清了,脸上笑意凝住,斜着眼觑了李十一半回,仍是笑开来:“这是?”
  “我的姓名。”李十一直起身子。
  老头将纸举高了些,瞧瞧它,又瞧瞧李十一,“令蘅”二字至纸背上透出来,令他莫名有些手抖。
  李十一垂眸聆听,却见他将纸往桌上一放,三两下把笔墨纸砚胡撸进吊着脖子的蓝布兜里,又将小册子一裹,缩着脖子站起身来:“不算了!”
  他躬着脊背刚转身,却见一旁柔柔弱弱的长裙姑娘将撑着的伞落下来,堪堪挡至他面前,阴影压迫性地覆住他的鼻端。那姑娘支着伞,仍旧是垂柳似的身段和温水似的嗓音,问他:“怎么不算了?”
  语毕她手腕一抖,伞面搂着老先生往后退,老头一个不稳,颠得踉跄,身侧却现出了一双执着烟杆子的手,将他盘于腰间的绯红色裤带一挑,另一手将其捉住,生生往后狠拽一把。
  杀猪似的叫声惊乍乍地响起来,在荒郊野岭的愈添凄惨,阿音同宋十九回过神来,定眼一瞧,李十一手里捉的却哪里是什么裤腰带,分明是一根毛茸茸,活生生,颤着抖着的长尾巴。
  阿音惊呼一声,抬手掩住双唇。
  阿罗浅浅一笑,上前将手伸至呆若木鸡的老头耳后,略微一掏,便将一副泛着腥气的脸皮剥了下来,她捏在手里,负到身后,对慌不择路想要掩面的那怪物道:“要往哪里去?狌狌。”
  那狌狌眼见被捏住了命门,又听得此言,心知挣扎无用,便将手放下,露出一张似猴非猴,似猿非猿的毛脸。五官倒是同人无二致,比方才年轻稚嫩了许多,杂毛下的皮肤隐隐泛着红,瞧起来只似一个身量矮小些的少年人。
  它的嘴角往上咧着,仍是天然一张笑脸,眼角却往下耷拉,好似在丧气。
  它想问自己究竟是哪里露出了破绽,可眉头一撇想来又是白说,这荒郊野岭支一算命摊儿,任谁也瞧出蹊跷了。
  却听李十一问道:“狌狌素通过去,晓往事,怎的却做起了问卦的买卖?”
  狌狌想要开口,身子一动又扯得尾巴生疼,便龇牙咧嘴地示意李十一松松手。李十一依言撤了撤力,仍旧是拎着它宝贝万分的尾巴,听它道:“正是通过往,却不晓得未来事,知前尘而不知后果,大憾事也,这才苦修预言之道。”
  它说完,见阿音拧着眉头奇怪地望着它,便十分不服气,提嗓嚷嚷:“不兴我有追求,有理想,欲提高,欲完善了?”
  “你这撒哪门子气?”阿音被吓得撤了撤下巴,顿了顿,又问它,“既有这么个理想,方才送上门的买卖,你怎的不做?”
  狌狌闻言耷拉下耳朵:“不中用了。”
  语毕它甚是哀怨地望了一眼横拦它的提灯,一个一个挨个指过去:“府君,阎王。”
  它停下,想想方才两双紧扣的十指,又点了点宋十九同阿音:“府君夫人,阎王老婆。”
  “四尊大佛今儿上门,我半点未算到,我这碗饭,还吃得成么?”
  宋十九粉着双颊,轻声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有这独一无二的本领,已是很了不得了,常言道慧极必伤,又何必事事精通呢?”
  狌狌这才认真瞧了她一眼,却觉水目氤氲,甚是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
  它脑子里装的事实在多,若要细细捋出来,仍是需作法。
  宋十九又道:“今日上山,也是有求于你。”
  这话它倒是猜着了,原本要拿乔摆几句谱,却忽觉尾部一痛,被人凉津津地捏了一捏,于是只得敛目问:“什么事?”
  宋十九默了默,出声:“我不记得我是谁,我想问你,我是谁。”
  “这容易。”狌狌薅一把自个儿的方巾帽子,将其戴方正了,清了清嗓子,对李十一扬扬下巴。李十一松开长尾,阿罗亦收了伞,却见狌狌朝她伸出手,不依不饶的执拗模样。
  阿罗三两下明白过来,将攥着的面皮还给它。狌狌仔细戴上,又抚摸两把,仍旧佝偻着身子作足了世外高人的姿态,这才慢吞吞走至书桌前,自蓝皮儿小册子里翻了翻,抽出一张略硬的纸,递出去前想了想,侧身对李十一作了个揖:“令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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