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秋冬(61)

　　唐啁是她交往过年纪最小的一个，也是最独立的一个。
　　这女孩全身上下都是矛盾点，外貌如花轻盈，性子如树般坚韧。气质秀静疏淡，一点亲近却很温暖体贴。明明年纪很小，处事却很成熟，这跟她经历过太多生离死别和人情冷暖有关。
　　她要是能向同龄女孩那样生活，对她撒娇，对她提很多要求那该多好。
　　她和唐啁说过信任她，可以跟她撒娇。可到目前看，唐啁也没有对她撒过娇，生病那次去她家里并不算。施辞知道唐啁喜欢自己，亲吻时她的温顺可人，她羞涩的回应，她情不自禁的小动作，这些都骗不了人。
　　回萳城后施辞忙归忙，想抽出时间跟唐啁见面，可唐啁跟自己说要准备比赛，最近没时间见面。
　　施辞：“那我要什么时候才能见你？”
　　“……比赛完……”
　　施辞：“……”
　　女朋友不够黏自己怎么办？
　　女朋友不对自己撒娇怎么办？
　　女朋友太勤奋好学又要怎么办？
　　施辞从来没有想过她会苦恼这些问题。太甜蜜，太无法捉摸，又太心疼了。大概是以往的恋情太胸有成竹，所以上天也看不下去了，让她吃一点苦头？
　　省级比赛是在萳大举行，还有一整周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不能见面？
　　施辞叹气，也只能照做，每天能通电话也行。可是意外总会发生，唐啁有一次接电话太急，手机摔了下坏了，电话拨不出，只能接，有时还断断续续，黑屏。
　　唐啁说让她找时间去修，仍旧不提见面的事情。
　　施辞非常郁闷，这一修又不知道要等多少天，怎么这小呆鸟能忍住这么长时间不联系自己？
　　她想来想去，终于忍不住买了个新手机，找了下张梓楠的电话，幸好上次她瞄了眼张梓楠的号码，对于数字敏感的施辞一下子就记住了，存在自己的手机里，这次派上了用场。她在一次课间间隙，花了几分钟拜托张梓楠把手机拿给唐啁。
　　事先没有跟她商量，只不过是特殊情况，施辞想唐啁应该也会接受。心底又浮起几分自嘲，送个礼物都要给她想她能接受的理由……
　　她自认一辈子都对感情坦坦荡荡，从来不畏惧别人的目光，为了唐啁才诸多顾忌，考虑，忍耐，克制……
　　她突然意识到这是一种类似于幽怨，委屈的感觉。太陌生了，以致于她意识到的时候愣住了很久，心情愈发复杂。
　　手机刚送出去，当天晚上唐啁就来了。
　　施辞看着茶几上没有开封的包装盒，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一时之间居然找不到话说。
　　“这个太贵了……我的手机拿去修就好。”唐啁垂着眼睛。
　　“啾啾，你就是因为这个来见我？我还以为你都抽不出时间来。”施辞说，“早知道我应该……”
　　应该早点送？
　　施辞没说完，可也不言而喻了，两人都愣了下，尤其是施辞，她没想到自己会对唐啁说出带着嘲讽意味的话语来。
　　“……我的手机还能用。”唐啁过了好几秒，缓缓说道。
　　施辞默了下，淡淡说：“我并没有买很贵的，这牌子是同价位里性比价最高的，不到三千，我选了黑色，跟你原先的手机一个颜色，不仔细看别人可能不会发现你换了新手机。 ”
　　除了幽怨，委屈，还有一种堵得很的感觉。
　　施辞很不习惯这种心理，她微微锁着眉，转开了脸，第一次说话没有看唐啁的表情，她也没看到唐啁听着她的话，抬起眼望向她的时候，那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慌张，和脆弱。
　　“……”她意识到施辞语气里的不快，她太熟悉了施辞的语气了，以往她跟自己说话的时候，始终裹着柔软的笑意，而此时女人别开脸，深邃精致的侧脸线条看上去有一点冷淡的意味。
　　她没有坐到自己身边来，她没有像往常那样抱住自己。
　　唐啁顿时不知所措，她才发现当施辞对她冷淡的时候，这种感觉是多么糟糕。她想解释，想打破这种不融洽的气氛，可她满脑子的思绪就像一只困兽，行走艰难。
　　两人都没有说话。
　　隔了一会儿，还是施辞先叹了一口气，“啾啾，随你吧，那你把旧手机给我，我拿去修。”
　　唐啁愣了愣，鼻尖有点泛红起来，她低声说：“对不起。”
　　施辞也愣了下，这瞬间的心像被什么利器狠狠挖了一下。
　　为什么，即使是喜欢也会感到痛？
　　“我不是想听你说这个，啾啾。”施辞深深叹口气，凝望着她，“你为什么不让我照顾你？为什么都不愿意接受我一点点好意？”
　　“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们的差距大，但……”施辞皱着眉，心里难以抑制的涌起一些无奈，不解，还有伤心，种种绞在一起，十分难受，“我的年纪比你大，我的经验比你丰富，我的经济能力比你好，这不影响我喜欢你，这些构成了我，我想和你分享，我错了吗？”
　　“我不是……”唐啁的眼睛红了起来，狠狠地咬住唇，哑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施辞的心又是一痛，她这种表情真要命。她走过去坐在唐啁身边，摸了摸她的头发，缓声道：“啾啾，你不相信我吗？”
　　唐啁咬住唇，眼眸里水汽氤氲，她使劲摇摇头，“不是。”
　　“是我没做好吗？还是你不喜欢我……”施辞语气泛起一点苦涩。
　　“不，不是，施教授……”唐啁使劲眨了下眼，视野顿时清明起来，施辞的手放在她的肩膀，可她的眼眸却望着别处，沉水一般，没有波澜，而深处暗含着灰黯，令她心慌不已，“我，”唐啁情不自禁地伸手抱住她，哽声道：“我喜欢你。”
　　唐啁眼眶刺痛，心也是，怎么可能不喜欢她，她是自己的阳光，她是自己最亲最亲的人了。她对她太好了，以致于都勾出了那些潜藏许久的不安，过去的噩梦如影随至，不知道如何面对，更不知道如何去摆脱。
　　施辞神情震动，回过来抱住她，唐啁把脸埋进她的颈侧，声音细弱仿佛在呜咽，“太幸福了……我害怕……”
　　施辞被这几个字急剧地攥紧了喉咙，哽在哪里，又是恍然又是懊悔。恍然的是原来是这个原因，懊悔的是不该逼迫生硬地说出自己的感受，她应该更有耐心，更加柔和一点。
　　她白长这么多岁了。
　　可是即使谈过多少次恋爱，在唐啁面前，她并没有稳操胜券的底气。唐啁没有安全感，她这种逼迫又何尝是有足够安全感的体现？
　　她是想唐啁对她撒娇，可到头来好像每次都是自己在撒娇，在求关注？
　　颈侧间传来湿润的感觉，施辞握紧了唐啁细软的手指，低声道：“对不起。”
　　怀中的女孩身体一僵，慢慢地抬起脸看她，那颗泪痣裹着晶莹，“你不要道歉……”
　　“我想要你知道，你可以依赖我，你可能还没发现，我也一样地依赖着你……”施辞的额头贴着她的，她喃喃地诉说着。
　　唐啁睁着眼睛，不敢眨一眨，那颗晶莹缓缓地滑了下来。施辞扶住她的肩膀，唇往下移吻一吻她微湿的眼睛，再往下，轻轻地吻了下她的唇，然后把她抱到了自己的膝盖上，搂紧了，唐啁偎紧了她，一时内心光亮，所有的隐晦幽暗都在她这句话遁去。
　　“我想努力一点，争取到保研资格。我想读翻译，想当口译员，想学多一点知识，想去多一点地方，这也是我爸爸的理想，我也希望，能站在你身边……”唐啁咬了下唇，心因为激荡而狂跳着，心里的话也渐渐清晰起来，
　　“那首你喜欢的歌，春夏秋冬，我也想跟你一起经历四季的流淌……”
　　虽是文科生，实在是第一次恋爱，不懂说情话，也不会连贯表达。
　　从此春花秋叶，夏雨冬雪，想要和你一起观看。
　　纵使年华不一致，相爱后的春夏秋冬就是一样的。
　　施辞吸一口气，什么都没说，低头咬住了她甜软的唇瓣，慢慢辗转深入。时间的指针仿佛慢了起来，空气里充满了脉脉的情思。


第62章
　　“我很开心, 你能跟我说这些。” 施辞仍旧抱着唐啁, 额头抵着她的，“啾啾, 不要太有压力好不好，你只要在我身边就可以了。”
　　“我不是不接受你的好意, 我……”唐啁小声说，“我没细看什么是什么牌子的手机, 张梓楠装在袋子里，她很尊重我们，也没有打开看, 也没有问我, 我以为是那种很贵的礼物，是我太着急了。”
　　“我忽略了你的心意, 对不起。”唐啁很愧疚, 眼睛含着水意，那颗泪痣一颤一颤像是在捶打施辞的心脏。
　　“没关系。”施辞蹭蹭她的头发，“这个不重要。”
　　唐啁眨了下眼, 离得很近，两人的心跳几乎都是一样的频率。
　　“我这几天都在忙比赛的事情……还有……”唐啁顿了一下。
　　“不用紧张, 你肯定可以, ”施辞含笑地望着她, “是不是后天了？我可以去给你加油吗？”
　　唐啁想了想，摇摇头，“……你去我会紧张的。”
　　施辞轻笑一声, 没再坚持，吻了吻她的发丝，轻轻咬了下她雪白的耳朵，唐啁痒得缩了下，施辞再倾近，逗她，“我们很多天都没见了，你不想我的吗？”
　　女人那吻过自己的唇就贴在她的耳边，唐啁脸红起来，咬住唇。
　　“嗯，想，不想？”施辞搂住她的腰把她带低一点，唐啁枕着她的臂弯，由下往上地望着她，渐渐抿不住笑意。
　　怎么办？她怎么能这么幼稚又可爱？
　　唐啁抬手去摸她的脸。
　　施辞的肤色很白，眉眼深邃，线条柔媚，眼尾有点点笑纹，因为她很爱笑，尤其爱对自己笑。
　　真好看。
　　“谢谢啾啾的夸奖。”施辞的笑意像是打了柔光，“啾啾也好看。”
　　唐啁被她握住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视野里都是施辞，她自然地说出了口，“我想你的，很想你……施……”
　　在这里唐啁突然卡住了。
　　施辞本来笑盈盈的表情一顿，她有点懊恼，“啊，不要叫我施教授。”
　　唐啁微愣了愣，然后笑了，真的叫道：“施教授！”
　　“换一个，换一个，不要这么叫我！”施辞抗议道。
　　唐啁的眼睛弯一弯，“不换！”
　　施辞挠她的痒，“换一个，换一个！你不是叫过我施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