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读者掰弯后(16)

　　偌大的办公室冷冷清清，慕容诗坐在电脑后面，蓝光打在她脸上，平添了几分森冷。她眼睫毛微微一动，没有说话，下巴点了点桌面。
　　徐串串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杯子，一步一步往里走，在办公桌前停下。
　　她将那杯水放下，手却不敢松开，也不敢往前推，因为怕这热腾腾的水最后会泼到自己脸上。
　　她动作有些僵硬，眼珠子快速闪动，没话找话：“Linda她没来吗？”
　　慕容诗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一圈，淡淡道：“没来。”
　　Linda被她安排去给莲姨补办身份证了，否则也犯不着使唤徐串串。
　　徐串串眨眨眼，撞上慕容诗阴晴不定的双眸，很快又挪开，直奔主题：“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慕容诗招招手，说：“水给我。”
　　徐串串紧张起来，心想：“这是开骂前先润润嗓吗？”
　　说实话她不想给。可是不给又不行。
　　她慢动作地将杯子推了过去，在慕容诗的手接触到杯身时，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很不起眼的一个小动作，慕容诗却看见了。她脸色又难看了几分，看着她冷笑：“怕我泼你？”
　　有这个可能，毕竟您有过前科……
　　心里是这么想，嘴上却不敢这么说。徐串串想笑笑不出来，干脆就不笑了，干巴巴地解释说：“餐桌，呃，不对，办公桌礼仪啊，您喝东西的时候我靠这么近看着好像不太礼貌……”
　　慕容诗眼中波澜不惊，端起水杯用舌尖试了试温度，浅抿了一口。
　　淡而无味，还不如冲杯咖啡。
　　慕容诗顿时失去了兴趣，她把杯子放下，抬起头静静审视站在她面前的女人。
　　头发有点乱，蓬蓬的还有几根不安分的碎发立了起来，像是昨晚才洗过头。没有黑眼圈，大概是因为最近没怎么熬夜。嘴唇发白，像是被吓得。
　　目光闪躲不敢看她，腮帮子微微鼓起，不知道还以为是里面长了智齿。这局促的样子看着有些蠢，还有一点点……可爱？
　　此情此景，让慕容诗联想到了某人微博上给粉丝自爆的侧脸打码自拍照。
　　慕容诗从昨晚孙安问她问题就开始上火，之后是江少华点燃了她身体里那根引线。她跟吃了枪药似的，看到徐串串调头跑的那一刻，没来由火就更大了。
　　迁怒。
　　为了说服自己可以心安理得地那样使唤徐串串，等水的间隙，她拿着手机，登录微博，想再看一眼徐串串吐槽她“凶巴巴”，说她是“女魔头”的那条微博，却发现那条微博被删了。
　　除此以外，还有周六晚上徐串串给她发的一条私信。
　　爱吃麻辣烫：“土豪你别吓我，我胆儿小[委屈]”
　　这会儿知道怕了？
　　慕容诗带着讥诮似的扯了扯嘴角。
　　眼前的人低眉顺目，完全是一副认错的姿态，慕容诗就算有再大的火气也没地儿撒了。她手指无规律地敲击桌面，说：“公司里是不是很多人在背后说我坏话？”
　　“呃……”徐串串嘴巴张开又合上，两条眉毛一上一下，有些纠结。
　　慕容诗一大清早抓她过来就是为了向她打探这些？可为什么是她啊……她不想邀功献媚打小报告，她只想安静如鸡……
　　偏偏慕容诗还摆出一副“你不说就休想离开”的霸道姿态，徐串串镇定自若地撒谎：“我不知道啊。”
　　那种刺耳的“嘎嘎”声终于停了下来，慕容诗不敲桌子改为转笔了，一圈又一圈，不紧不慢，像是极力在控制着某种情绪。
　　徐串串目光被她手上的动作牵引，神情跟着紧绷起来。
　　好在慕容诗没有折磨她很久，两根纤细的手指轻松地夹住了笔杆，身体前倾，凝视着她，问：“你有没有背后说过我什么坏话？”
　　轰——又是一个炸.弹扔过来。
　　徐串串头发一阵发麻，在这种形势紧迫的关头，她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少女情怀总是诗”给她的那句警告。
　　土豪啊土豪，你难道是位先知吗？
　　要是知道今天会出现这种被逼问的状况，就算被扣钱徐串串也要装病请假……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只能自求多福了。
　　徐串串头都不敢抬了，咬咬牙，细声细气地说：“私底下……就……自己偷偷抱怨过……”
　　她突然庆幸自己从来不爱凑热闹，当别人抱团聚在一起八卦这个吐槽那个的时候，她一般都躲得远远的，要么就是装聋作哑。她顶多是在不痛快的时候找安祭或者读者发牢骚，反正只要不暴露真实信息就是安全的。
　　她不敢向慕容诗坦白自己曾经发过那样的微博，但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此话一出口，她可能要完了。
　　扣钱她不怕，她不敢确定慕容诗会不会因此炒了她……
　　为了保住饭碗，徐串串决定豁出去了。
　　她猛地抬起头来，趁着慕容诗还没发飙，急切地说：“其实我说的那些也不完全是坏话，我就是觉得您比较……嗯，比较高冷……”
　　慕容诗似笑非笑。
　　这表情简直比直接骂她还要恐怖，徐串串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匆匆低下头，说：“对、对不起，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慕容诗又开始敲桌子，一下又一下，注意力却是在眼前的人脸上。
　　高冷和凶巴巴、女魔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形容，前者是中性词，后两个明显带着贬义。要不是担心掉马，慕容诗肯定指着她的鼻子质问了。
　　好在她认错够快，微博也删了，看她态度还算诚恳，慕容诗决定放她一马。
　　“你文笔怎么样？”
　　话题突然从背后嚼舌根跳跃到文笔，将焦虑中的徐串串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怔怔地看了慕容诗一会儿，一时分辨不清眼前面无表情的人到底是不是还在生气。她心情惴惴，脑子一抽，连基本的谦虚都忘了，点点头说：“文笔还行。”
　　“呵——”
　　如果不是距离太近，徐串串都要怀疑刚才那声嘲笑是不是她的幻听……
　　慕容诗准确地将笔投入笔筒中，十指惬意地交握着，说：“既然文笔不错，那你文章肯定也写得不错。”
　　徐串串一时摸不透慕容诗想要干嘛。
　　不管怎样，听这意思应该不会炒了她。
　　徐串串心下稍安，但又怕自己话说太满惹出什么麻烦，她想要补充：“我其实……”
　　慕容诗不给她机会：“既然你这么自信，那就给我写份东西。”
　　“什么东西？”
　　慕容诗眉心一挑，说：“回去你就写一篇文章，要一千字以上，周五之前交给我。”
　　“什、什么文章？”
　　“赞美我的文章。”
　　徐串串：“……”
　　这算是惩罚她背后说了她坏话？
　　可是这惩罚，是不是有点太……变态？


第21章
　　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对于文笔来说也是一样。一个作者写的同一篇文，有的人觉得文笔好，有的觉得不好。
　　徐串串偷摸写了这么多年的网络小说，成绩不算顶尖，但也中规中矩。所以，在评价自己的文笔时，她可以很自信地说“还行”。
　　听到慕容诗让她写东西，她心里是窃喜的。可她打死也想不到，慕容诗居然对她提出这么过分的要求！
　　又不是活在“文.革”时代，写什么赞美？
　　徐串串悔得肠子都青了，她在心里临时编了一套说辞，譬如：“我刚才说错话了，我文笔一点也不好，上学的时候作文老是拿低分”……之类的。
　　可她不敢说。
　　她觉得慕容诗一定没耐心听她废话，搞不好惹急了，又给她加几千字。
　　徐串串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她紧咬下唇，鼓起勇气问：“我能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慕容诗食指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桌面，掷地有声：“不能。”
　　徐串串：“……”
　　其实还想问：“是不是其他人也跟我一样要接受这样的惩罚？”
　　可一对上慕容诗那双波澜不惊的凤眼，徐串串退缩了。
　　自身都难保，哪还管得了别人？
　　心里委屈得不行，但一想到自己那天删掉的微博，徐串串又觉得这样一个“惩罚”也是她罪有应得。
　　她的头越埋越低，声音闷闷的：“我知道了。那……如果没有别的事，我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慕容诗点头。
　　得到“赦免”，徐串串逃也似的离开那间办公室，她抓狂地握紧拳头，恨不得拿头去撞墙。
　　几分钟前，她还在担心自己会不会被炒掉，现在，她却恨不得马上辞职走人。
　　她严重怀疑慕容诗刚才喝的那口水直接灌入了大脑里，不然的话怎么会做出这么一个“变态”的决定？
　　当然，如果为了这点小事就辞职，徐串串又觉得自己太窝囊了。她去了茶水间，给自己灌了一肚子的水，打了个饱嗝，用手背一抹嘴角溢出来的水迹，暗暗对自己说：“写就写，谁怕谁？”
　　暂且不论她文笔如何，她好歹已经写了几百万字的网络小说，也不差这一千字。
　　赞美赞美，不就是怕马屁？行，到时候她来个三百六十度花式夸赞，牛皮都得被她吹上天！
　　肚子一胀底气也足了，徐串串昂首挺胸回到办公室。
　　慕容诗给了她五天的期限，足够了，下班回去她就写。
　　想得倒是简单，可当她打开电脑，面对文档，手指触碰熟悉的键盘时，却发现一个字也敲不出来。
　　这可是写给慕容诗看的，她那样一个阴晴不定的人，光夸奖能成吗？万一马屁趴在了大腿上……
　　不行不行，不能乱写。
　　一犹豫心就乱了，徐串串把文档放到一边，点了点右下角QQ图标，找到安祭。
　　徐串串：“小祭祭救命啊，我要死了[大哭][大哭]”
　　安祭：“怎么了？”
　　徐串串：“出大事了[大哭][大哭]”
　　安祭：“什么大事啊，你别吓我！”
　　徐串串：“我们老板女儿让我给她写一千字的赞美她的文章，你说她怎么这么变态呢[大哭][大哭]”
　　安祭：“什么玩意儿？赞美她？”
　　徐串串手指在键盘上灵活地飞舞，花了几分钟跟安祭详细讲述了今天在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情。
　　徐串串：“我从来没有在办公室里说过她坏话啊，连她的八卦我都不敢听，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偏偏就被她盯上了呢？”
　　安祭：“这说明你们有缘。”
　　徐串串：“你说什么？”
　　安祭：“哈哈，开个玩笑。”
　　徐串串：“我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大刀][大刀]”
　　威胁还是有用的，安祭当即换了口吻：“要我说，一开始你就不应该说实话。她问你有没有背后说她坏话，你不承认不就行了？反正你发在微博上的内容也没有指名道姓，她也不可能会看到，你怕啥？”
　　徐串串也明白这么个道理，可是当时办公室里只有她们两个人，气氛诡异，加上慕容诗那双眼睛又冷漠又犀利。她有一种直觉，如果自己撒谎，肯定会被慕容诗一眼识破。
　　而且她从小到大也不擅长撒谎，也就只能老实承认了……
　　徐串串：“那你说我现在改怎么办？难道真的要让我写一篇吹捧她的文章？”